一位亡者的故事

[西班牙]尤那姆諾

活在這個充滿邪惡的世界時，朱安·曼索是一個單純的、無害的人。一生中，他連一只蒼蠅都不曾傷害過。兒時和小伙伴們玩騎驢游戲時，他總是扮驢。他最喜歡的格言是漢語中的“保持中庸之道”。

他討厭政治，憎恨生意，而且避免一切可能攪亂他平靜生活的事情。他收入微薄，但是花錢節儉，從不動用本金。他十分忠誠，從不與人發生矛盾。他對每個人都沒有好感，但是卻總是說別人的好話。

他的謙恭卻奈何不了注定的死亡。靈魂離開人世，移居另一世界必須經過一個登記臺。臺前天使和魔鬼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一位手持火紅巨劍的天使正根據登記臺所做的記號挑選可以進入天堂的靈魂。

登記室的入口處數以千計的靈魂你推我搡，都急于知道自己的命運。數百種語言的詛咒、哀求、辱罵及道歉聲夾雜在一起，喧鬧無比。見此情景，朱安·曼索自言自語道：

“誰說我非得和眼前這一切攪和在一起？這里都是一些粗野之人。”

沒有人在意他在低聲咕噥些什么，實際上，那個手持火紅巨劍的天使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得以從邊上溜過去，踏上通往天堂的大道。

他默默地往前走著，歡快的人群不時地擦肩而過，他們又唱又跳，欣喜若狂。在他看來，這些得到上帝恩賜的人在通往天堂的路上做這些是極不應該的。到達頂點時，他發現天堂墻外排著長長的隊伍，幾個天使像地球上的警察一樣在維持著秩序。朱安·曼索站到隊尾。

不一會兒，來了一位謙卑的教士。教士告訴朱安·曼索自己必須早些進入天堂，并訴說了一大堆哀婉動人的理由。好心的朱安·曼索只好讓位于他，并自言自語：“即使在天堂，交個朋友總是個好主意。”

第二個人走過來，同樣的事又發生了。這么說吧，虔誠的靈魂們耍出各種伎倆使朱安·曼索不斷地讓位，始終站在隊列的末尾。他謙恭溫順的好名聲一傳十、十傳百，并作為傳統傳了下來。

在朱安·曼索看來似乎過去了好幾個世紀。因為排隊的時間的確太長了，這個溫順的小羊羔開始失去了耐心。有一天，他終于碰見了一位明智圣潔的教士——朱安的一個兄弟的重重孫。朱安對他的重重侄孫兒訴說苦衷。教士主動提出要在上帝面前替他說情。教士進入天堂，走到上帝跟前，行了見面大禮說：“主啊，請允許我為您的一個仆人求求情吧。他站在外面隊列的末尾……”

“別兜圈子啦！”上帝吼道，“你是說朱安·曼索吧？”

“是的，我的主，他……”

“好了，好了！他的事讓他自己去辦，別管他人的閑事！”上帝接著轉身對引見天使說，“下一個！”

出于同情，教士爬上墻頭，對墻外隊列中的朱安·曼索大聲喊道：“祖祖爺，我真的十分抱歉。上帝說你應該自己想辦法。可是……您還排在隊尾啊？快！趕快鼓起勇氣，別再將位子讓給別人了！”

“他到現在才告訴我！”朱安·曼索大聲驚叫著，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但是太遲了，因為朱安讓位已經成了悲劇性的傳統。現在人們甚至不再客氣求他讓位，而是干脆直接占據他的位置。

他垂頭喪氣地離開隊列，孤獨地游蕩于墳墓旁的荒郊野地。后來，他見到許多沮喪的人正沿著一條路行走著。他跟隨其后，發現自己來到了煉獄門口。

“進這道門可能容易些，”他思忖著，“一旦進入，他們在給我滌凈之后，就會直接送我上天堂。”

“嘿！你上哪兒，我的朋友？”一位頭戴學位帽的天使皺著眉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之后說，“唉！你真的太老了。經過我們的程序你恐怕會熔化的。你最好還是去地獄。”

絕望中的朱安·曼索走向地獄。那里沒有長隊，入口很寬，里面濃煙滾滾鬼哭狼嚎。

朱安·曼索閉上了雙眼，轉身離開，因為他實在受不了那嗆人的濃煙。

他絕望地在墳外廣漠的空間游蕩，像是大海中漂浮的一只軟木塞。

一天，天堂里飄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使他不由自主地朝高墻走去，他想弄清里面究竟在燒什么好吃的東西。大約黃昏時分，他看見上帝出來享用天國花園的涼爽空氣。朱安·曼索一看到上帝高貴的頭，就張開雙臂祈求并以十分憤怒的語調說：“上帝啊！上帝！您不是允諾謙恭溫順的人可以進入天堂嗎？”

“是的。但那是對有膽識有進取心的人，而不是對沒種的人！”

上帝轉過身去。

后來，上帝對朱安·曼索大發慈悲，使他起死回生。當他重返人間時，他開始把所有擋住他去路的人推到一邊。第二次死亡時，他連推帶擠沖過界線，大膽地闖進天堂。

天堂里的朱安·曼索不斷重復著一句話：“人活一世就得終身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