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粵人得仙》注釋,意譯與解說

粵人有采山而得菌，其大盈箱，其葉九成^①，其色如金，其光四照。以歸謂其妻、子曰：“此所謂神芝^②者也，食之者仙。吾聞仙必有分，天不妄與也，人求弗能得，而吾得之，吾其仙矣!”乃沐浴，齋^③三日而烹食之，入咽而死。其子視之曰：“吾聞得仙者必蛻其骸，人為骸所累，故不得仙。今吾父蛻其骸矣，非死也!”乃食其余，又死。于是同室之人皆食之而死。

——《郁離子·瞽瞆》

【注釋】

①成：層，重。②神芝：即靈芝。③齋：齋戒。指在祭祀或舉行典禮前整潔身心以示恭敬，包括沐浴、更衣、素食、獨居等。

【意譯】

有位廣東人在山上采摘到一株菌，這菌子之大可裝滿一箱，它的葉子有九層，顏色像黃金，光彩奪目。回家后他對老婆孩子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靈芝草，吃了它可以成仙。我聽說能成仙是命數，上天不會隨便給人成仙的機會。許多人想找而找不到，我得到了它，我將要成仙了!”于是他便齋戒，三天之后煮吃菌子，剛咽下就死去。兒子望著父親的尸體說：“我聽說成仙的人要脫殼，人被軀殼連累所以成不了仙。現在我父親脫去他的軀殼，這并不是死啊!”于是吃下余留的菌子，也死了。全家人都吃了菌子死去。

【解說】

死亡對生者是難以抗拒的威脅，荒山上的土墳抑或公墓中的十字架是給人的心靈空間帶來陰影的“符號”，企求死亡后的超度或則尋找彼岸的極樂世界，實際上仍體現了人對生命的熱愛和對死亡的畏懼。在某些現代哲學家那里，“死亡”是比“生存”要深刻得多的命題。正像生一樣，死也是人類生命的正常現象，正是在生生死死之中人類得到了延續和發展，而求生的愿望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人類的天性和普遍心理，但是事實上生命的極限總和生存愿望存在距離。換言之，由于死是不可避免的，當生存的愿望膨脹為長生不老的夢幻，生命就會產生種種荒唐的現象。粵人采山得菌，夢想食之成仙，結果求生不得反而死，是荒唐之一種。粵人之父求仙心切而又極虔誠：沐浴齋戒三日而烹食之，愈虔誠，愈荒唐愚蠢。其子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僅不接受父親的教訓，反將父親的死當作永恒的生，乃食其余，自然又是一死。劉伯溫用筆極傳神，敘事精當完整，尺水之間波瀾興，此寓言也可當筆記小說讀。

【相關名言】

福由己生， 禍由己生。

——劉安

只有在我們想活命的時候，死神才顯示出恐怖的威勢。在不想死的時候， 死神卻光顧了的事時有發生。

——日本·武者小路實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