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王朔·一點正經沒有》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王朔,1958年生,在北京長大。當過海軍。80年代初復員回北京,開始文學創作。最早產生影響的作品是《頑主》、《橡皮人》。1990年出版長篇小說《玩的就是心跳》(作家出版社),1991年發表長篇小說《我是你爸爸》(1991年《收獲》第三期)、中篇小說《動物兇猛》(1991年《收獲》第六期)。其作品主要表現當代人的精神沉淪,他的座右銘是:“只要舒心地活,什么都不在乎。”現為自由職業者。
內容概要 方言問妻子安佳:“你說,如果一個人吃飽了沒事干,他怎么消磨時間最好?”安佳回答:“睡覺”。方言問:“睡過了呢?已經睡得不能再睡了?”安佳反問:“他有沒有別的本事?譬如治理國家、彈棉花、腌制豬頭什么的?”方言說:“沒有,一概沒有,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安佳問:“他是不是很有追求?”方言說:“追求得一塌糊涂”。安佳又問:“他認識多少字?”方言說:“加上錯別字有那么三五千吧”。安佳平靜地望著方言:“那他就當作家吧!既然他什么也干不了又不愿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于是方言決定當作家了。他坐在椅子上悠閑地抽著煙,桌上放著一本稿紙和一把五花八門的鋼筆鉛筆毛筆圓珠筆?!拔乙獙懤?喂!我要寫啦!”他笑瞇瞇地對安佳喊。安佳奇怪地看著他:“你臉也洗了手也凈了屎也拉了連我那份早飯都一起吃了抽著煙喝著茶撮著牙花子你還有什么不合適的?”方言說還沒有吃藥: “寫作是要用腦的,沒藥催著腦袋不是越寫越小就是越寫越大,總而言之是要變形”。于是安佳又從抽屜里給他翻出一盒丸藥。他吞藥丸子、喝水、伸直脖兒、閉眼、痙攣,繼而喘息不已眼淚汪汪劫后余生般欣慰地笑。安佳讓他趁藥勁兒沒過抓緊寫,他卻問安佳:“我寫什么呀?”黃昏,方言和劉會元、丁小魯、于觀幾位朋友聚集在吳胖子家搓麻將,這幾位朋友也準備當作家了。幾個人一合計,決定通過抓鬮分工,確定文壇格局,有的憂國憂民,有的寫現代派加性,有的寫“垮掉的一代”,有的搞評論當吹鼓手。然后各人分頭去發奮。馬青從一位看自行車的老太婆那里得知全市的流氓都當了作家,便責怪于觀遇上好事不拉他,也要求當作家。于觀帶他去找丁小魯,丁小魯正在家搞創作,滿臉憔悴,見了于觀和馬青就訴苦:“我不吃不喝坐這兒七天七夜了,總也拍不到馬屁股上,一寫就在蹄子上一寫就在蹄子上”。馬青探頭一看,稿紙上只寫了個題目:《特深沉》。丁小魯說:“實在不行就只有這么發表了。標題:《特深沉》;作者:丁小魯;括?。捍颂巹h去一百二十萬字;結尾:某年某月寫于秋風秋雨齋”。方言和劉會元正在吳胖子家玩麻將,聽了馬青的要求,要考考馬青是不是真有本事,讓他去給哥兒幾個弄頓飯吃。馬青和于觀來到繁華的路口,于觀徑自走進人群,馬青想了想詞兒拉開嗓子叫起來:“瞧一瞧,看一看呵,花錢不多,樂趣無窮——二十塊錢請五個作家吃飯呵!名額不多,欲購從速”。于觀拔腿從人群中沖出,邊跑邊喊:“給我五個給我五個”。周圍的男男女女一聽,都掏出作協會員證,五人一組自動結合,等著請吃飯。馬青一看撒腿就跑,于觀沒來得及跑,被作家們撕了衣裳抓了臉。晚上,二人終于騙住了一個賣“減肥靈”又賣“肥得快”的老頭子,并把方言等人介紹給那老頭。老頭請他們吃炒疙瘩,但炒疙瘩還沒吃到口,他們就被派出所抓去關了半宿。不久,油頭粉面、擅長起哄的楊重也加入了方言等人的作家行列。在楊重提議下,他們成立了“海馬創作中心”,并借了楊重家鄰居的一個小廚房作為文藝沙龍。創作中心開業之后來的人還真不少,《文才報》女記者來采訪,劉會元和吳胖子被問得焦頭爛額,只好把方言拉過來抵擋。方言仰臉望著天花板,結結巴巴地宣揚自己的文學觀:“文學就是痛苦——……得排泄。大大的快感,性交一樣的……干活!”這種高論傳揚開去,一群男女大學生大怒,在某天深夜用繩子捆了方言,放在平板車上拉到禮堂,讓他當眾闡述自己的文學觀。方言堅持自己的觀點:“看看我國現代文學寶庫中的經典之作大師之作,哪一篇不是在玩文學?”臺下起哄,叫罵,方言道:“我是流氓我怕誰呀!”摔了杯子拂袖而去。不幾天,一個名叫古德白的老頭找上門來,自稱現代文學大師,說方言在學校的演講是誣蔑他“玩文學”,要去法院起訴。方言等人不在乎,繼續“玩文學”,小廚房隔壁的小廚房也給了他們,沙龍還擴大了。來這兒的人都談藝術,微笑很得體,精神狀態和眉宇間流露出的神情皆為上等人的感覺。后來還來了臺灣人、香港人、洋人。越鬧越熱火,越鬧越不像話,以至于摔酒杯、廝打、喊“混蛋”“王八蛋”。一個叫寶康的青年作家大怒,說他們敗壞了作家聲譽,不配當作家,并傳方言、吳胖子、劉會元、丁小魯去盒子車法院接受“文學資格審查委員會”的質詢。開庭這天,階梯式的旁聽席上坐滿了三教九流和看熱鬧的閑人,審判臺上坐著大胖子、瘦高挑兒、禿腦門、小眼鏡和兩個娘們兒,寶康義憤填膺地坐在書記員的席位上。審判開始,先考文學的ABC,后考文學家的基本功、造句等等,一共提了七、八個問題。方言等人對答如流,于觀、楊重等人在聽眾席上叫好。大胖子和瘦高挑卻因為爭著提問鬧了矛盾。最后大胖子宣布方言等人為文壇新秀,還斥責寶康誣告文壇新秀“賊心不死”。方言等人洋洋得意出了法庭,寶康可憐巴巴地追出來要求和解:“哥們兒,我也是流氓。咱流氓對流氓就別太計較了!”方言大怒!“呔!誰是流氓?我們現在是文人了!滾!”路邊有個餛飩挑,幾個人蹲下喝餛飩。方言喝得滿頭大汗,對弟兄們說:“都走都走,喝完我付鈔票——掌柜的,再來一碗。”他慢條斯理地喝,看大家已陸續走遠,掌柜的正往鍋里添湯,撂下碗撒腿就跑……
作品鑒賞 這篇小說的風格是鬧劇性的。它運用夸張、變形等藝術手段,敘述一群玩世不恭、吃飽了沒事干而去當作家的城市青年的故事。這些人物“一點正經沒有”——無論是語言還是行為都是如此。他們的語言又機智又俏皮:如方言和安佳關于當作家的討論;馬青在馬路上喊住兩個姑娘耍貧嘴,要求人家幫助自己卻說是拯救人家的靈魂;文學資格審查時的“造句”和“卷簾子”;等等。他們的行為更是荒唐可笑;方言為了寫作而吞丸藥,五個人通過抓鬮確定“文壇格局”,馬青和于觀跑到大街上問有沒有人愿意花錢請作家吃飯,楊重帶老婦人買東西要求商店把價格提高百分之二百,小廚房改成文藝沙龍,大學生把方言捆起來用平板車拉到學校講文學觀,等等。人物語言和行為的“一點正經沒有”造成了這篇小說的鬧劇色彩。但是,和這種藝術風格上的鬧劇色彩正相反,作品蘊含的意義是非常嚴肅的。僅僅是人物的語言,就包容了豐富的社會內容。安佳所謂“不會讓人民得出政府是累贅的感覺吧”,吳胖子所謂“有嗓子的當歌星,腿腳利索的當舞星,會編瞎話的當作家,國家也是沒法辦,臨街房都開鋪子了”,胖老太太所謂“錢花不出去還一個勁兒漲利息這不是逼著我把人民幣砸手里么”,馬青所謂“中國這塊土地誰敢來改變顏色?誰來就讓誰遺臭萬年”,都耐人尋味。更重要的是,作品旗幟鮮明地背叛傳統的價值觀念。具體表現就是主人公們褻瀆文學、褻瀆權威、而且褻瀆自己,否定傳統道德。在傳統觀念中,文學是高尚的事業,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而在小說中,文學是吃飽了無事可干的人的事,是“大大的快感,性交一樣的……干活!”全市的流氓都來當作家,花二十塊錢可以請五個作家吃飯。在傳統觀念中權威是神圣的,而小說中的權威則俗不可耐。古德白作為影響了一代青年的老作家,一張口就是流氓腔調: “你丫有什么了不起?”“不服抽你丫的”云云。文學資格答辯委員會的大胖子對方言等人裝腔作勢,對女人則堆下一臉的媚笑,為了爭著提問題還和同伴鬧矛盾。作品通過這兩個形象對權威進行了無情的褻瀆與嘲弄。褻瀆自我體現在方言等自稱“流氓”、喝了餛飩不給錢撒腿就跑等描寫上。傳統道德要求人們學好,而這篇小說則主張人應當學壞——安佳對女兒扣子說:“街上全是壞人——他們都叫你學好,好自個使壞”;方言對古德白說:“社會都進步到什么階段了?誰當好人誰吃虧!”褻瀆一切而且褻瀆自我,背叛傳統道德,這種描寫揭示的正是具有時代特征和普遍意義的社會心態:價值觀念的混亂與精神世界的痛苦。從這個角度看,作品中人物那種玩世不恭的、荒誕的語言和行為方式,只是把自我從價值觀念的混亂和精神世界的痛苦中解救出來的一種方式,是苦中作樂,是含淚的笑。人生態度的“一點正經沒有”和靈魂深處的茫然與痛苦,構成了現代人精神世界的兩個層面。這篇小說的成功,正在于成功地表現了這兩個層面。只有看到作品藝術風格上的鬧劇色彩,同時又看到這種鬧劇色彩掩蓋著的深刻的痛苦,才算是真正理解了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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