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見 “綠化樹”條)
內容概要 章永璘再次遭勞教后,試圖以貨真價實的筋肉勞作換取遺忘的快樂,但事實證明這是徒勞的。當他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的時候,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自我糾纏仍然無止無休;更為難堪的是他無法挖去心中的惡魔:情欲,赤裸裸的如火如荼的情欲。在一個曾經長久地消失了異性氣息的環境里,章永璘的經歷及其所受過的全部教育把他迅速推入了性的苦悶之中。當他繼續沿著自己荒誕不經的想象走向對異性的懷想與憧憬中時,偶然的機遇,使他撞見了一個正在野浴的女人。面對著近在咫尺、富有青春活力富有刺激感的陌生的女性胴體,章永璘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相反,女人卻很鎮靜,她微笑著望著章永璘,對自己的赤裸不加絲毫掩飾。這使章永璘驚恐萬分同時又迷惑不解,最后,他終于無力進行這場可怕而尷尬的對峙,倉皇地逃離了現場。但是,章永璘并不甘心這種“失敗”的結局,更不甘心那雙美麗的眼睛從此便從他的生活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他想探明究竟并把握住這一千載難逢的機緣。章永璘知道,那個女人是一名女勞改犯,跟隨女勞改大隊來章永璘所在的水管組幫助除草,于是第二天,他便急不可待地站在路邊等候女勞改大隊的經過。他終于在隊伍中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可那個女人似乎異常冷漠,好像根本就沒見過章永璘,走過章永璘的身邊時,她突然晃動手里的鐮刀,用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清楚的語聲狠狠地迸出一句話:“我恨不得宰了你!”這句話令章永璘目瞪口呆,美好的希望頓時化為烏有,而女人就這樣夢一樣地走出了章永璘的期待視野,無影無蹤,除了這句話和名字黃香久以外,章永璘對她一無所知。兩人再次相遇已是八年以后,這時章永璘早已成了另一個農場的牧羊工,而黃香久偏巧也調到了這個農場。盡管已時隔八年,盡管兩人的相遇只有那么短暫的一瞬,但兩個人還是彼此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和八年前相比,這次相遇,相當理智而平淡,沒有激動,也沒有了怨恨,八年前的那次尷尬而危險的遭遇如今已化為一座可以溝通彼此的橋梁,通過這座橋梁,他們一見如故,相互之間早已不存在任何的心理障礙,多年的勞動改造,已使他們能夠非常坦然非常現實地對待生活,這又一次的意外相逢,使他們共同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成家;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要求在章永璘那里益發強烈起來。于是,經人撮合并經過一段短暫的接觸,兩個人走到了一起。但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實給這個剛剛組建起來的溫馨的家庭籠罩了一層無形的陰影: 多年壓抑性的生活使章永璘失去了正常的性生活能力,因而他和黃香久變成了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兩性生活的失敗使章永璘和黃香久雙雙陷入了各自的痛苦之中,也遂使兩人的內心世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黃香久一方是激發的愛情和生理要求無以回報的沮喪與失望,而在章永璘一方則是徹底的落漠與自卑。心理世界不同程度的變形限制了他們之間的相互交流,首先是章永璘開始把自己鎖進內心的黑暗中,極度的自卑和歉疚使他無力正視黃香久,正視這個家庭的存在,更忽略了黃香久作為一個女人和妻子的內心世界的復雜成分,而黃香久在這一打擊面前則顯得過于脆弱又過于狹隘,這種結果使得他們各自走上了自己的反面,也使公開的沖突不可避免。后來,在一次洪水搶險中,章永璘表現出了一種非凡的英雄本色,置生死于度外的行為重新證明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勇氣和氣魄,他感覺到了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同時也感覺到了一種來自生命底部的狂喜與沖動,這種狂喜與沖動很快在黃香久那里得到了證實:章永璘“好了”,他恢復了性的功能,他讓黃香久感到了一種充實的幸福。可是,兩人的關系并未因章永璘的這一變化而得到根本的改善。確立了自己男人中心的優越地位后,章永璘又背上了新的心靈十字架,他認為黃香久曾經的越軌行為已構成了對他的背叛及恥辱,他開始覺得他們不公正也不平衡,于是,性生活成為了他征服黃香久折磨黃香久的一種精神方式,這使黃香久陷入了更加難堪的痛苦的深淵中。在章永璘的自私以及由自私所引起的驚人的偏執和狹隘面前,黃香久的熱情、善良、賢慧、忍耐及愛心顯得越來越多余,因此,分手成為了兩人唯一的境遇。在分手前的最后一次性生活后,黃香久深情而痛心地提醒章永璘: 別忘了,是我把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的。
作品鑒賞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名聲大噪,很大程度上和它表現并探索性地表現了性有關。在中國新文學的范疇內把性意識性活動寫進小說的行徑,張賢亮并不是唯一的作家,但嘗試以哲學的態度、欲以唯物主義的認識論為基礎把兩性間的生活確立為審美表現的對象,在一個非常本質的層次上把性的交流作為一塊砝碼納入生命本體自我平衡中的努力,則無疑帶有些創世紀的色彩。這種嘗試和努力使他的這篇小說在字里行間彌漫著一種形而上學的味道,并也因此使他主動地和半個世紀前的現代經典作家郁達夫們相別開來,亦和同時代的作家諸如王安憶等形成了差異。現在看來,這篇小說出現在充溢著思想的熱忱和探索精神的80年代中期,這一事實本身便又沉潛了一種意味深長的寓意,作者無形中已經以他美妙圣潔的筆觸為生命及文學的權利作了一次理直氣壯的抗爭與辯解,這種客觀性的意義實際上已遠遠超出了文本的表面意志因而更具戰略性更富有存在的價值。這樣說是因為張賢亮并無居心去充當文學世界的冒險騎士,他走出這一步是因為他“非如此不可”,是因為他已無可回避這生命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張賢亮頑強的欲以藝術之筆穿透世界的努力使他必然性地選取了這一看起來最具征服感的思想支點:性。于是,女人,性,便在他的這一作品中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一種過程,一種背景,一種話語的手段,他想藉此去超越生命的常規形態去尋求靈魂的寧靜和精神的永恒,在自我的生命及幾代人的生命中留下歷劫難毀的精神路碑。但事實證明這并不容易。因為在純粹的生活領域,在經驗代替著思想的地方,并不能產生哲學,在性與性的彌補、拯救、墮落、排斥、寬容中,思想實際上變成了瞎子,哲學亦將無能為力;而以文學的方式來試圖證明、解釋思想或信念的存在的行為本身是否成為可能,也是一件頗為值得懷疑的事情。張賢亮就是這樣總是在最簡單的地方迷失了方向,所以,他的動機與效果總是難以走到一條線上,他愈是想告訴我們一些清晰和明朗的東西結果就愈使我們陷入茫然。一般認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綠化樹》的續篇,從“唯物論者的啟示錄”及一些人物所經歷的時間上看,這一點好像明白無誤。但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思想的連續性和風格的連續性之外,我們并未發現任何新的進展與深度。《綠化樹》里那個一元化的、積極、質樸、向上的世界,那個充滿詩意的浪漫的母體和福祉,現在變成了一個單調的世俗的氛圍,變成了一個看不出任何內在邏輯性和詩意的“婚變”的故事。張賢亮的思想在走出了《綠化樹》之后,顯然在這里走上了極端,一個由近乎單一的生命現象所筑起的感情堤壩,擋住了欲流向世界和心靈深處的水流,思想的力量開始迂回盤旋在語言的支架結構間,始終無法浮上故事的表面。與此同時,作者對站在我們面前的敘事人的曖昧態度和對政治要求的刻意奉迎也使閱讀活動越來越成為背負十字架的沉重行為。人們不明白,章永璘的政治及靈魂的表現何以會是如此出色,他的形象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半個人”或是完人、全人的區別,他似乎早就洞悉了人世間的興衰際遇和悲歡離合,除了男人的自尊和本能外,他似乎早已不為生活所宥,災辱不驚,好像心中隨時都已裝進了一個永恒,隨時都應合著時代的心聲。相反,作為章永璘命運及生命之一部分的女人黃香久,其形象色調則要冷淡得多,她除了飼鴨養鵝之外,唯一的心情便是覺著章永璘好,便是永遠充盈著一種快樂的幸福的愿望,作為故事的成分,這一形象在實際的藝術操作過程中遠遠沒有派上應有的用場,她似乎只是一個擺設,一個襯托,一個于整個的生命與歷史過程中稍縱即逝的影子,雖然敘述者在故事開始便把對她的懺悔與留戀指示出來,但這一信號畢竟還是太微弱了,所以,在這場生命的應合分異之中,閱讀的想象和認識也僅僅停留于“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這樣的語義層面,無法再向縱深邁出一步。值得說明的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作為一篇探索性的作品,聚合著創作實踐中太多的經驗與矛盾,它的復雜程度令人難以想象。由于對作者創作背景及自身生活經驗知識的闕如以及批評方法的局限性,或者說也由于時代本身的局限性,使我們至今無法對這一作品的各個方面作出滿意的解釋,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作為探索的嘗試,《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也許并不成功,可這并不妨礙她成為一篇非常優異作品的可能,她本身的種種矛盾實際上都在證實并說明著張賢亮作為一名秉賦非凡的作家的出色與獨特之處。
上一篇:《張石山·镢柄韓寶山》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下一篇:《張雷·變天記》原文|主題|賞析|概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