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振生《翠柳河邊》全文|賞析|讀后感
高振生
曲曲彎彎的翠柳河,在夕陽的輝映下,閃著金泛著銀,唱著輕輕的歌兒,向遠山流去。在河邊那棵大柳樹的濃蔭下,在綴滿了野菊花的青草窩里,坐著一對年輕人。一個,翠柳河下游,翠柳村中,出落得最俊俏的閨女兒——荷花。一個,翠柳河上游,翠嶺煤礦的采煤工——潘明。
清粼粼的河水倒映出他倆的身影,帶有水腥氣和野菊香的陣陣晚風,傳送著他倆的細語輕聲——
“荷花,這次輪休回家,我給你買了點東西。”
“俺啥都有,不稀罕。”
“《長毛兔的飼養》和《動物生理解剖》。給。”
“呀,忒好了!”
“看,樂了吧。”
“嗯! 你爸媽身子骨可結實?”
“結實。我還向他們提了你。”
“提俺干啥?”
“這……嘿嘿嘿。”
“笑! 他們咋說?”
“喜歡。還說我——嘿嘿,有眼力。”
“去——俺有啥,一個山閨女兒。”
“山閨女兒勤勞,樸實,純潔,漂亮……”
“傻——俺這兒比不上城里,窮。”
“現在不是開始富了! 將來還會更好。”
“俺比不了城里的閨女,土。”
“沒有土就沒有根。”
……兩只柳鶯落在大柳樹上,啼囀,跳躍,追逐著。“啪”,一塊泥巴甩上樹梢,驚飛了它們——
“干啥打它? 多好的一對。”
“吵咱倆說話了。”
“……唉!”
“怎么了?荷花。”
“俺怕。”
“怕什么?”
“春上,你們礦的小吳找門子調回了城里,就狠心把俺村的小翠給甩了。忘了?”
“沒。這種人是少數。”
“潘明。”
“嗯?”
“你爸在勞動局做事,你咋不調回去?”
“不! 我離不開翠柳河。”
“哄人。翠柳河有啥好,值你戀?”
“有你。”
“嘴甜。上次來這兒才說上幾句話,有人找,你咋忍心丟下俺,一人走了?”
“那是因為割煤機的自控裝置出了故障。”
“……”
“可我這心……不信你扒開看看!”
“真傻!”
“呵,荷花,我記得誰說過,不愛事業的人就不懂得愛,也就不會愛。”
“俺懂。”
“荷花——”
“哦……”
………
一條小草魚被驚動了,躍出河面,偷看了一眼,又慌忙鉆回水去,攪起圈圈漣漪。待漣漪散凈,明鏡兒似的水面上重又映現出那張羞紅了的臉蛋——呵,好一朵凝露乍放的荷花。這時,夕陽似乎也受了感染,帶著羞怩,一頭扎進翠嶺的懷抱,將一抹紅暈丟在了天邊……
選自《新港》1983年第5期
【賞析】 這篇小說很像一段電影小品,它運用交替變換的電影鏡頭,展現了美好的山野風光和這一方水土養育出來的兒女的美好心靈。
作品一開始是遠鏡頭: 長河、落日、遠山,一下子把讀者帶入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境界; 緊接著鏡頭推成中景:柳蔭、野菊、青草,這是一個以綠色為基調的畫面,恬淡、幽靜,散發著蓬勃的生機; 在這濃淡有致、遠近相映的背景下,鏡頭緩緩推成近景:畫面出現了兩個人——荷花和潘明,妙的是,作者讓我們看到的是“清粼粼的河水”中他倆的倒影,這就使整個畫面增添了許多令人賞心悅目的雅趣。作者在安排人物出場時,是頗費了一番苦心的。他充分運用了光、色、影等靜態的造型來作用于讀者的視覺,創造出了一種先聲奪人的藝術效果。這個頭開得不錯,關鍵要看如何安排人物的行動了。在這樣的背景下,很容易處理成“一對戀人一對鳥,一陣傷心一陣濤”那樣淺顯的比興、象征,或者小兩口打情罵俏的庸俗的“戀人浪漫曲”。這篇小說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沒有落入這樣的俗套。它也寫到了“兩只柳鶯”,但是作者卻從人物的身分、性格、志趣出發,讓潘明“一塊泥巴甩上了樹梢,驚飛了它們”,免得 “吵咱倆說話”。作者在小說中沒有描寫 “你追我趕”的大幅度動作,或用歡歌笑語來破壞這靜謐的氣氛,而是在保持作品總體氛圍的前提下,運用人物的“細語輕聲” 來表現人物美好的心靈: 采煤工潘明,雖然爸爸“在勞動局做事”,卻不找門子調回城里,而是一心撲在煤礦上。他愛翠柳河的山,翠柳河的水,也愛翠柳河的荷花,然而,他更愛自己的事業; 山閨女荷花,“勤勞、樸實、純潔、漂亮”,她不稀罕潘明的禮物,但聽說是《長毛兔的飼養》和《動物生理解剖》就樂了。她要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把家鄉建設得更美。這一切,都是我們在諦聽人物的“細語輕聲” 中體會出來的。作者通過高度生活化、感情化的對話傳達出了人物的心聲。在充滿著情味的猶疑、誤解、試探、表白中,人物的心靈世界澄澈地呈現出來了。
小說結尾,又與開頭的美景呼應,通過電影鏡頭式的切換,暗示兩顆溫馨的心終于熨帖和合了。這時,遠山、夕陽、清流、戀人交相融和、合而為一,給讀者留下了一個濃濃的、悠長的、令人心旌搖蕩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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