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畢光明
詩集。作者顧城。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3月出版。收入這位“朦朧詩”群體中有代表性的青年詩人各個時期的代表作91首。還收有一篇《詩話錄》,代后記,這是顧城與人談詩的文字,從中可窺見詩人的詩歌藝術觀,為解開顧城詩的奧秘提供了一把鑰匙。這些詩歌是一個充滿幻想的幼弱靈魂跟強大的歷史惰力相碰撞時發出的喃喃譫囈。除了少數作品有較明顯的現實指向之外,絕大多數詩篇都是詩人對自我心靈和彼岸世界的悄然凝視,具有唯靈的浪漫主義的傾向。有十二歲時寫的處女作《星月的來由·煙囪》,表現了這位愛好冥想的少年的詩歌天賦:有十年動亂期間,他隨父母流落到遠離都市的鹽堿灘上采擷到的“無名的小花”;有作者自己認為是“少年時代最好的習作《生命幻想曲》;有思想解放運動中詩人對自我及同代人命運的社會性思考,如《一代人》、《永別了,墓地》;有對某種人生或社會現象的印象感覺,如《遠和近》、《弧線》,后者一度成為“朦朧詩”討論中的主要爭議對象,給八十年代初的中國新詩運動制造了謎團。歷時十幾年的詩作,清晰地反映出這位“童話詩人”的心靈軌跡。獨特的思維類型,先天賦予的內在悟性,決定著詩人以生命思考為詩的歸依,且集中于對生命本原的領悟,體驗人與世界的同一性,關心著生命的來源和歸宿。當現實中沒有他的生存位置時,他為生命找到了另一種存在形式:“我要唱/一支人類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鳴。”他把寫詩看成是生命的一種內在完成,一種自我求證的方式。七十年代末契應人的解放的時代思潮的詩作,社會批判性較明顯。作者用“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來概括覺醒的一代的形象。他歌唱為真理而獻身的勇士,抨擊劊子手的罪惡,為蘇醒了的“希望者”而欣慰(《犧牲者·希望者》)。他滿懷同情和理解地為自己的父輩唱著《北方的孤獨者之歌》,詛咒了一個禁錮自由、扭曲人性的昏濁時代。但是,就在這一段時期內,他的眼睛也還是在“尋找大海和星空,尋找永恒的生與死的軌跡”。以《永別了,墓地》一詩的完成作為他的社會感的終結,他的意識愈來愈脫離現實生活層次,趨入一個純粹的精神境界。1980年開始的詩,標志他踏上了思索、尋找愛的道路,作者以“愛”作為他在這個充滿了不幸的世界上仍然存在下去的理由。愛不僅僅是狹義的個人情愛,也是對于生命的博愛(《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這一階段的詩,也不停地勾起對于遭受凌辱的少年時代的記憶,用悲涼的語氣訴說他的十二歲的“長滿荒草的廣場”(《我十二歲的廣場》),他的“被粗大的生活/束縛在巖石上”的過去(《也許,我不該寫信》)。他也偶爾透露他的生存渴望(《在大風暴來臨的時候》)。然而這些感嘆雖然針對過去的遭際和現實境遇而發,但卻沒有憤激。1983年以后的詩歌,表明詩人的思想向形而上的世界更加突進了一步。對于生命的沉思必然地導致對“靈魂”的探討。他重新理解了惠特曼,大談靈魂、彼岸、本體世界,強調萬物眾生都不過是本體上長出的草葉,宣揚事物無差別。《詩話錄》中表述了這些思想。終極,關切成為涵蓋一切的精神內容,藝術又被當作生命回歸的形式,致使這些詩歌較少攝取現實生活的過程與場景,而主要是對一個超越世俗的本真世界的設定。用純真的童話形式,負載著形而上學的內容。“生命”、“靈魂”在詩中一再被提到?!盎鹧妗?、“灰燼”、“海水”成為詩歌中的重要意象,在這些意象中蘊含著遠比表面要深刻得多的內容。“鐘聲”在這些后期詩作中一再震響。“夢”更是從頭到尾貫穿于詩中,成為窺望本體世界的一扇窗口。不少詩得之于夢中,有的全詩在夢中完成,夢使他的不少詩作帶上了很強的超驗色彩。顧城的詩歌語言深受西班牙詩人洛爾伽的影響,流暢、純凈,富于音樂性,詩歌藝術世界晶瑩剔透。由于最終擯棄不了人生失落的隱痛,他的詩歌字里行間流露出一種婉切動人的悲涼意緒。其詩風可概括為“悲涼的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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