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六指兒

[法國]亨利·羅斯尼

安東尼生下來的時候，他右手的拇指左側多長了一根手指！這根手指的形狀與其他手指沒什么兩樣：一樣的指節，一樣的指甲、指紋。只是它很小，有時還會微微抖動。醫學上稱這種現象為“六指”。其實，這是正常現象，算不上什么大病。

但安東尼的父母認為這根多余的手指會影響兒子的健康成長。為了不讓他長大后傷心自卑，他們把剛出生的安東尼帶到了兒童醫院。醫生卻告訴他們，至少要等8年后才能做手術。

安東尼慢慢長大了，那根小小的第六指也同樣變大了。他從小就特別喜歡跟爸爸在一起，他剛滿10個月的時候，就會叫“爸爸”了，這時他還不知道多長一根手指有什么害處，而家里人卻已經開始為這根手指擔心。盡管爸爸表現得一點也不擔心，但他內心卻也一樣非常不安。安東尼一天天長大，他學會了說話，學會了走路。

終于有一天，3歲的安東尼從幼兒園回家后，眼淚汪汪地問：“爸爸，為什么我比其他小朋友多長一根手指頭呀？”爸爸不知從哪里來的靈感，他拍拍兒子的頭說：“只要你閉上眼睛，我就告訴你一個奇妙的故事。”安東尼聽話地閉上了雙眼，爸爸輕聲說道：“安東尼，你看，我的左手大拇指蜷曲了，它在我掌心里睡著了。”安東尼睜開眼睛，仔細觀察爸爸的手指，果然大拇指藏在掌心里。爸爸繼續講道：“從你出生后，我這根手指就再也伸不直了，我想它肯定是想貼著我的掌心偷懶。”安東尼說：“所以，我就替您長了一根手指對嗎？”爸爸點點頭。安東尼馬上破涕為笑了。爸爸無比激動地拉過他，把兒子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并放在一起，說：“瞧，這不就是兩只手嗎？正好10個手指，不多也不少！”

天真的安東尼開心地笑了。不久前還傷心的他，這會兒甚至為自己多長這根手指而自豪呢。爸爸迅速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他還請來了安東尼的老師，讓老師和他一起幫助安東尼。

開始，爸爸只是在見到安東尼時，才會條件反射般地把左手大拇指蜷起來，有時時間稍長一點，他的左手大拇指就會麻麻地生疼，非得右手幫忙才能舒展開。漸漸地，爸爸竟然習慣了時刻把左手大拇指蜷起來，不熟悉他的人還真以為薩特只有4根手指呢。

爸爸慢慢習慣了用4根手指牽著安東尼漫步；習慣了用食指和中指夾著刀叉進餐；甚至習慣了用4根手指教安東尼彈琴。晚上睡覺時，他的左手大拇指還緊緊地貼在掌心里，要用很大的勁才能把它舒展開。

轉眼，安東尼8歲了，已經到了可以做手術切除手指的年齡了，爸爸卻不知道該怎么跟安東尼說，因為安東尼已經下定決心，要在爸爸的手指伸直后，他才切除第六指。可是現在爸爸想扳直左手大拇指時，才發現這根手指已經完全變形了。5年來，這根大拇指已經習慣蜷曲地縮在掌心里，看來現在要重新扳直它已不大可能。這根原本直而有力的大拇指，蜷曲5年后已變得萎縮、瘦小而軟弱無力，它已經與其他4根手指有了很大的區別。老實說，將大拇指蜷起來的5年里，并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不便，他給兒子講述“幸福的第六指”的那些日子，給安東尼帶來了快樂的童年，給他自己也帶來了巨大的滿足和幸福。

當安東尼聽說他可以在醫院動手術切除手指后，連忙問爸爸：“我切除第六指后，您的手指會重新伸直嗎？”爸爸的心里涌起一陣溫暖，他也很想伸直這根手指啊，可是那好像不可能了。為了兒子安心去做手術，爸爸用紗布纏住了自己的大拇指，他告訴兒子已經動了手術，他的手指馬上就可以伸直了。這樣，安東尼才聽話地去醫院做了切除手術。

安東尼的手術非常成功，而爸爸手上的紗布卻纏了好久。他想盡辦法讓自己的手指伸直，但不爭氣的大拇指卻不聽他的使喚。安東尼做完手術后，見爸爸的手還沒伸展開，十分沮喪，他甚至說爸爸欺騙了他，他很后悔丟失了那根屬于父子倆的第六指。

20年后，爸爸突發心肌梗塞去世了。他去世時，左手掌心向上，大拇指仍然靜靜地躺在掌心里，這年安東尼28歲。也就是說，爸爸的左手大拇指已經蜷曲了整整25年。這根大拇指曾刻意蜷曲了5年，但在余下的20年中，它想變成原樣，卻始終沒有成功。盡管這樣，爸爸在這20年里卻過得十分開心幸福。

安葬爸爸后，母親告訴安東尼：“你爸爸的手指本來是正常的，是為了安慰你才把大拇指蜷起來。”他十分震驚，他在爸爸的遺像前長跪不起：“爸爸，為了讓我相信擁有第六指就擁有更大的幸福，你把一根健康的手指隱藏25年，是你給了我完整的人生啊！”

后來，安東尼成了一名醫學教授，他將他的實驗室取名為“第六指與一雙手”，他對人體各種器官，特別是手指研究，在國際醫學領域無人能及。生命中曾擁有的那根幸福的第六指以及爸爸那根蜷曲了25年的大拇指，確實給安東尼的愛情、事業和人生指明了非同凡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