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遇雨
如果靈感突如其來
我會用一張白紙,將它安靜接住
而黃昏時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被大地接住
我卻驚惶失措。在天空與大地之間
此刻只適合雨表達
燈光還在路上
多像乞討春天的盲者,一個黑色幽默
命運手里的伏筆,或者病態的隱喻
尷尬而多余
有被隨時清除的危險
煙雨
煙雨是江南的一件披肩
故鄉,一枚最干凈樸素的詞
小隱在當地一句農諺里
當我清明回到故鄉,說出煙雨
嘴里呵出的一團霧氣便遮擋住眼睛
呈現的幻象與掩藏的真實,這中間
編織了一張欲蓋彌彰的網
那是一個煙雨天
母親永遠隱匿在對面的青山
梅表姐也是在這樣的煙雨天出嫁
如花的愛情一生都相伴著晶瑩的淚水
十七歲那年,我走出故鄉煙雨
發誓用城里的陽光寫下青春
卻為何眼睛總是不爭氣地制造出煙雨
我在詩里埋下懷念與愛
雨后,故鄉山林長滿蘑菇和春筍
題圖詩:桃花
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你捕入眼中、鏡中,滿心喜悅
感謝微信
只一秒鐘
便把千里之外塞北初春
運抵四月之末的江南
填補我內心惜春覓春的空茫
你數著花瓣
說日子越來越近
我抬頭望天
薄霧散盡,靈魂滑過一片蔚藍
清晨,站在青弋江畔
詩人們已不比拼想象力
比感受力
不再寫“清弋江來自黃山之夢”這樣的句子
早晨涼薄空氣洗著我皮膚
江水清澈見底,流著
我不喝一口,已知道沁甜甘洌
如果在這兒多住些日子
分辨得清
晴天的水流與雨天的水流不一樣
星光下的波浪也不同于晨曦中的波浪
此刻,粼粼波光洗著我眼睛
每一片波浪都不一樣
只是我已弄不清
這是觀察力還是感受力
有一點我是肯定的
江水浩浩從我身邊流走
如大街上人流,又比他們決絕
萬千年了,沒有任何一朵浪花回頭
這大約等于思考力了
這里一切太美
我還是決心回到想象力
譬如自己是江畔一棵樹,最好是一匹石頭馬
支棱著耳朵
聽慣江風吹動
放任江水流去一千年
又一千年
深秋,站在穿石坡湖邊
冷雨初歇,風停水靜,云天俱暗
橫躺在大地之上的午后
一如黃昏般肅穆。穿石坡湖
你是我躲在人群中的前世情人嗎
深秋畢竟是深秋
剛停一小會的山風,又使勁吹
吹散林間小語,暴露
我詛咒過的命運里暗藏的病句
我不知向誰傾訴——
一面湖水曾經遠小于我的雄心
略大于我的傷心
如今我已交出滿頭青絲。上蒼啊
我還能期待一場雪
來填補內心空茫嗎
心水之滴
她安靜地開放,與我的猶豫幾分相似
她規矩又小心
恰如我畫不出這暮春的眉與閑愁
卻聽到薄如蟬翼的呼吸
今天的陽光,仗劍而行
穿越窗欞,像衛士或者見證
而我,情不知所起,心疼也無處安放
心心念念的是這樣一個場景
月華如水,照著泉邊瑜伽女子的素潔衣裙
晚風越過竹籬,抱著我耳朵歌吟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個人一生,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夜空下的樹
夜空下的樹
生長在年嘉湖畔。緩慢精心地
向著天空和湖水生長
與湖水比拼耐心
發誓看盡彼此一生、愛的秘密
并互贈詩篇
偶爾有風吹過
吟誦出天空那一頁星星的證詞
我也是偶爾路過
循著別人腳印和消失的語言
省略了雨、雪、霧,以及滄桑
看見月亮在樹的發間筑巢
這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景致
我不知道,在月亮眼里
我路過樹下的身影
是否也有幾分動人
寂靜
不是高樓,不是山巔
月光的清輝,照著
茫茫夜色和海水包圍的島嶼
所有的生機勃勃其實只是一個人夢境
所有的夜鳥都醒著
卻因聚精會神而羞澀而失語
把一個亡靈簇擁到寂靜的頂點
如果此刻,夢境中的人不巧醒來
他不能作聲。他被這樣的寂靜嚇住了
望著月亮。思念遠去的愛人
他只好把一個句子咽下去——
“……遙遠得只在一張照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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