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北方的樹葉已經發黃,中國文學史上一個粉嘟嘟的“奇葩”,卻從時間的枝丫間悄然展開她鮮嫩的花瓣兒——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八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深造)班開班了。
班上,有一個清瘦而精干的年輕作家,一副娃娃臉,配上成熟的語調和聲音,再配上沉穩莊嚴的辭藻和神情,就顯得有幾分奇怪和奇妙。這就是傳說中的李駿虎。
幾日后,班級的“兩委”成立,駿虎的名字列班委之首,成為魯28的班長。會議剛散,就有同學小聲議論:“肯定是李駿虎,一想就這么一回事兒!”我當時并不知道同學們私下里的議論包含怎樣的意義,也懶得猜。作家們飄忽不定的心思誰能捕捉得準呢?只是感覺對這個人了解太少,于是,回到房間立即“百度”了李駿虎的名字。這一搜,吃驚不小,才知道20歲出道的李駿虎“小小年紀”已經一路過關斬將,把各種重要的文學獎項什么山西新世紀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趙樹理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等等得去不少,真可謂少年才俊;這一搜,也讓自己感覺到有幾分慚愧,幾天內一直都在反思自己身上的流行癥候——孤陋寡聞且自以為是,只知道關注、理解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而無視別人和別人的成就。
此后,每當“兩委”碰頭研究或單獨溝通工作,我都要格外留意駿虎的言行和表現。漸漸發現,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閃著光亮的不僅僅是他的文學天賦與才華,更有他為人的真誠與熱情,以及對同學們的珍惜和情感。在長達4個月的魯院學習中,魯28班唯一個沒請過一次假的同學,可能就是駿虎。不僅如此,他還堅持不落下一節課,參加所有的學員沙龍、文體活動和社會實踐。在整個學習過程中他把所有的公事、私事都推到了周末,利用雙休日處理。因為每個雙休日都回家,被其他同學編得了一個外號“李周末”。對此,可能別人會理解為對學院紀律的遵守,而我卻理解為這是一種自覺行為,他在有意識地對自己的意志和心性進行打磨。
后來,當我認真閱讀他的長篇巨制《共赴國難》時,我對駿虎的某些理解和想法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驗證。一個出生于1975年的年輕作家,通過有限的歷史資料和人物訪談能夠再現發生于半個多世紀以前的歷史畫卷,能夠把那么多身份、性情、品格和文化背景、人生理念各不相同的重要歷史人物表現得如此栩栩如生,需要的不僅是過硬的文字功夫和超強的想象力,而且還要有更加廣闊的視野,更加博大的胸襟,更加深邃的人生思考和更加豐厚的文化積淀。如果一個作家,還沒有完成對“小情”、“小我”、“小觀念”的超越,還沒有完成對個人性情、生活經驗和內心窠臼的超越,是萬萬做不到如此恢宏大氣的。駿虎之所以沒有同時代作家的那么多局限,正是因為他做到了對自身和時代的超越。
我在魯院的生活是清靜和寂寞的。每天除了聽課、吃飯之外,就是躲在房間里寫一部尚未完成的作品,深居簡出,很少有外部交往。偶爾從正在行進的文字里抽出思緒,望一望已經暗下來的天空,已不知身在何時何地。那日飯后,突然想起要去附近商場買一點兒日用物品,不料,正遇到駿虎也在商場。駿虎還沒有吃晚飯,便邀我和他一起吃飯。雖然我已經吃過,但還是答應下來,這樣我們可以有機會在一起聊聊天。吃飯期間,剛好我女兒發來的一條祝我生日快樂的短信,才想起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駿虎知道后,當即要了酒。于是,推杯換盞,話來話往,不知不覺之間,兩個人的心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近了,熱烈處,竟感覺相見恨晚,親如兄弟。其實,以兄弟相稱實在有一點兒勉強,因為駿虎和我同屬虎,我正好打大他一輪。可是,不稱兄弟又稱什么呢?在人際交往之中,我是一直崇尚和珍惜這種稱謂的,有時甚至視為神圣。
駿虎外邊的朋友多,所以他的房間經常處于“空巢”狀態,但只要他被我抓到,或我被他想起,我們就會有一晚透徹的暢談。一開始,兩個人還要談一些班級工作,或就某些事情或學員交換一下“兩委”的看法。可是,談著談著,話題就展開了翅膀,前生今世,地北天南,從童年談到青年,再從青年談到中年;從農村談到城市,從老家談到小家;從友情談到愛情,再從愛情談到家庭……如果說男人和女人情投意合而生的愛情能給人以慰藉和甜蜜;那么男人和男人之間意氣相投而生的友情卻能讓人心胸開闊和充滿力量。
魯院的時光,如大雪中的車輪,先是滯澀的、遲緩的,而后竟是飛旋的,飛旋如毫無阻力的空轉。一晃,樹葉落盡;一晃,大雪紛飛;一晃,時光的風就把一本日歷從頭翻到了尾。一晃,魯院的日子結束了,分手的時刻來臨。畢業典禮時,駿虎在臺上發言說:“人生就是這樣,有第二次幸運的喜悅,就要承受第二次離別的悲傷。”我坐在下邊,忍不住悄悄流下了淚水。
曲終人散,魯院時光已經結束,而另一個時段卻悄然開啟。歲月,固然能磨滅很多事情,但卻不能磨滅人與人之間的牽掛。而后,我們將以懷念的方式繼續著那個奇妙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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