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聲聲
三十四年前,一個人遠離親人在基層工作,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需要自己照顧、工作需要自己開展,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最難受的就是對親人的思念和缺乏親人的消息。班車十天才一趟,還不是趟趟都有親人的來信。班車一來,一群年輕人就圍到郵電所發信拿信。那時候有朋友、親戚來信和信的多少,公社機關里的年輕人都知道,都羨慕那些有很多來信的人。來信如來人。
那個時候,打個電話是很奢侈的事。
你要到郵電所去,填個單子登記完,你就等去吧。電話先由公社要到旗里,再由旗里要到父母所在地腰壩公社,再由腰壩公社郵電所要到隊上。大隊上沒有安電話的,就由郵電所的人托熟人往隊上帶口信,讓接電話的人設法來到公社,再聯系對方。一個電話少則數小時,多則半天、一天甚至好幾天才能接通。
說電話奢侈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電話費貴。掙三十多塊錢工資的時候,電話費就好幾毛,感覺沒說上幾句就上塊了。我那時有稿費,一篇稿子最少的稿費是八毛,哪個月也有好幾塊,最多的時候收到過十二塊,差不多是我工資的三分之一。我的信不是最多的,可我的稿費匯款單是全公社最多的,所以,我受人羨慕,我敢打電話。電話費多的時候,就先記賬,稿費來了再頂扣。所以郵電所的人喜歡我去打電話。我和別人不同的是,登記完后,我可以回衛生院上班,接通了他們來叫我。當然,衛生院和郵電所還是有一定距離的?,F在想起,真是難為他們了。真懷念那時的服務態度。
和牧區公社不同的是,腰壩衛生院居然有一個被院長鎖得嚴嚴實實的黑色搖把子電話,最大的區別就是要完電話不用再在郵電所傻等了,因為等的時間長了有病人來找不到你,你就得請假,這也是和牧區衛生院明顯不同的地方。你說,為打個電話請假扣工資是不是不劃算?
我那時是住院部主任。有一次來了一位農場的產婦,預產期過了幾天了也沒個動靜,婦產科大夫剛出門到外地學習,產婦就有了宮縮。家里沒錢上旗里住院,我們就給她請旗里的婦產科醫生。電話登記后,我們就守在怪怪的黑色搖把子電話旁。產婦的宮縮越來越緊,旗里醫院的電話就是接不通。十幾分鐘催問一次郵電所,大概那天郵電所里忙或是工作人員心情不好,還沒催問幾次就發了毛,把我們嗆得誰也不敢再催,到了下班電話也沒接通。可巧衛生院來了一輛到一個職工家探親的車,就請求人家迅速把產婦拉到旗里了。否則咋辦?
到木仁高勒衛生院上班后,先是花三百塊錢給衛生院安了一部電話,當然,依然是黑色搖把子的,在為了請大夫叫救護車方便外,主要是為了和旗里的衛生局和有關單位聯系。有一次有急事,上午十點多向郵電所要了電話,到下班也沒要通。中午,我飯也沒吃就到郵電所里等,還是沒通。下午又繼續等,等得眼睛快出了血,把黑色的電話機瞪成了紅色,電話就是不通。木仁高勒是阿左旗最近的蘇木,那時的里程是二十三公里,打個電話都這么費勁。
后來有了程控電話,初裝費幾乎是一年的工資,夫妻倆商量了好幾天,終于咬牙裝了一部。雖然費用很貴,可確實方便了許多,打出打進就在家里。那時我們就住在了樓上,我們確實見識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共產主義“理想”,著實開心了一段日子。
之后,“電話”一詞是怎樣深入人們生活的,此不贅言。我要說的是到了新千年,應朋友之約到距巴彥浩特二百七十公里的烏力吉為一部專題片寫解說詞去采訪。手機沒有信號,到養護工區打固定電話,又發現了黑色搖把子電話。這里的人工長途電話先要通到三百公里外的阿右旗,再經六百多公里通到巴彥浩特。近千公里的通話距離,接通一次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個到了新千年還不通程控電話的邊防養護隊,很是讓我難忘。
北京大學一位年輕的經濟學家講他自己的一個經歷時說,八十年代初,他考大學時背過一篇英語課文,大意是說,再過一百年,人們打電話就可以在室外邊行邊打。到他大學剛畢業,夢想就變成了現實,就有了大哥大。一百年變成了四年。
現在,固定電話成了過去,沒手機的人成了少數,有幾部的人也不在少數,許多人擁有幾個號,把個信息產業火的。手機在極大地方便了人們的通訊需求時,開始有了噪音,有了公眾場合煩躁的彩鈴,有了公共場所喧嘩的接聽,有了影響健康的輻射問題,有了服務質量的大量投訴,有了防不勝防的“套餐”,有了一言難盡的短信,有了影響工作、生活、學習、健康的微信,有了人類通訊文明的煩惱……
漫長牧區路
有人說,“世界上并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現在看來,這句話起碼是不全面的。鐵路、高速公路,即便是一些普通的公路,在修通之前是沒有人走過的,特別是那些穿越山嶺的隧道、跨越江河的橋梁,許多是在人煙罕至的地方。當然,許多路確實是人走出來的,如公園里、廣場上、街道旁的草坪上、花池中的“人”行道,雪地里人所踩出的足跡,還有做人之路、交友之路、為官為人之路,成功之路、失敗之路、心靈之路,當然也包括創作之路、藝術之路等。許多路不一定就是“人”走出來的,比如羊腸小道、草原上的馬道、沙漠里的駝道、衛星的軌道……
牧區人對路的渴望與乞盼是內地人無法理解的,有著27萬平方公里面積而遼闊的阿拉善,對路的虔誠與神圣更是別人不可理解的。阿拉善人有著優秀的品質和精神。通油路前,到阿右旗600公里,額旗630公里,均為砂石路面,發生點意外都在意料之中,阿拉善人根本就沒把它當回事兒,所謂見多不怪。阿拉善人出差下鄉的里程自百計起,每年跑個幾萬公里是平常事。
我第一次走烏巴路(烏?!蛷┖铺兀┦?0年代末的一個夏季。與同學相約,每人駕駛一輛摩托車,自巴彥浩特駛向烏海。那是我第一次騎摩托車跑長途。摩托車行駛在時而雞窩坑、時而搓板路、時而黃沙掩埋的石子路面上,不時驚出一身身冷汗。到了烏海,雙臂、腰、腿的酸困麻痛,后怕之情遠勝于長途駕車成功之喜悅。那時,最大的愿望和期盼,不是不再騎車長途之游,也不是勞頓痛楚之消除,而是烏巴路修成油路該多好?。∵@樣的想象也就一念而過,畢竟烏巴路不像銀巴路(銀川——巴彥浩特)那樣常常走過,也就少了幾分關注。不過,1975年第一次走銀川時,銀巴路也是石子土路。
愛打賭的年輕人總愛拿路打賭。路程、路況、路面等是打賭的內容。1997年巴吉(巴彥浩特——吉蘭泰)油路貫通時,打賭內容就轉向了巴彥浩特到額濟納旗、到阿拉善右旗修油路的時間和年代。多數人認為20年內不可能修,理由是沒有經濟效益;也有人打賭說50年絕對不可能修通。其結果是絕大多數人輸了,不到五年就修通了。人世間難以預料的事太多,每個人都不例外,包括對路的未來的預料。
有了好路的日子,就有了好路好車好心情,就拉近了朋友和朋友之間、地區和地區之間、上級和下級之間、心靈與心靈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的路程;有了地方特色產品的迅速而遠距離的交流,就有了一個地區的富?!?/p>
其實,我們誰也別吹牛,早先,我們誰見過高速公路?又有誰能分清公路的一、二、三等等級?就是現在,沒上過高速公路,不會看路標,變道、超車還鬧不機米的司機多的是,開了一輩子車的老司機上了高速公路緊張也不是啥新鮮事。
“路考”,是讓司機在指定的道路上駕駛汽車,以考察司機的駕駛技術是否合格,是汽車駕駛員資格考試的項目之一。人命關天啊。
人命是否關天,不是在口頭上。我不知道有多少司機進行過路考,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司機由于駕駛技術不過關而葬送了自己和別人的性命,我只知道不合格的司機上路是法律不容許的,給不合格的司機發駕駛證、讓不合格的司機上路等于殺人。
“不走的路也要走三回”是一句老話,充滿了哲理。走路不能光走經常走過的路,而冷落了平常不走而關鍵時刻要走的路;世界上沒有沒用的路,往往是自認為沒用的路成了人生之路;要善待那些從來不走的路,說不定哪天就成了你的救命路。要知道,路也是認人的。
平坦而好走的路謂坦途,這樣的路容易到達一般的目標,而無法跨越艱難險阻達到險峻的高峰。巖羊攀巖走壁,一是因為它們會選擇路,善于將沒有路的路變成路;二是它們沒有負重的利益和目標,身心輕裝了才能路途寬廣;三是它們經常身處艱難限阻,從而沒有艱難險阻了。
路燈的品格在于永久的無私無悔和無怨,把所有的光明給了路人而自己絲毫不??;路軌的品格在于永久的負重耐力,從不奢望自己沿著自己的軌跡向前邁進一公分;路標的品格是永久的奉獻,從不收取一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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