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求我的風格難及的形式，

思想的蓓蕾懷著玫瑰的夢想；

這是一個吻，印在我的唇上，

把維納斯無臂的擁抱宣示。

綠色的棕櫚把白的柱廊裝飾，

星群已向我預示女神的幻象；

光棲息在我靈魂之中，就像

月亮鳥在平靜的湖面棲止。

我找到的是： 詞句紛紛逃跑，

笛子流出的序曲難以捉摸，

還有一船夢啊，在太空中漂；

我的睡美人窗下，噴泉之歌

如泣如訴，而巨大的白天鵝

彎著長頸向我提出一個問號。

(飛白譯)

【賞析】

19世紀美洲現代主義文學運動的著名領袖魯文·達里奧是一位大詩人，他的影響遠遠超出了尼加拉瓜的邊界，享譽全球。

1888年，達里奧在智利出版第一本詩歌、散文集《天藍》。《天藍》以創新手法表現異國風光和異國情調，標志著現代主義詩歌新階段的開端。由此，達里奧很快被大西洋兩岸一致公認為是西班牙語美洲文學新時代的先驅人物。1896年，達里奧發表《褻瀆的散文》和《奇異》兩部作品，前者是典范的現代主義文學樣板，后者是現代主義文學的理論基礎，其中提出現代藝術的原則就是以象征性和隱喻性的美來表現個性。從1898年以后，達里奧作為阿根廷《民族報》的特派記者經常來往歐洲各地，目睹世界局勢的風云變幻和感覺自身晚年的到來，他的人生觀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種變化反映在1905年他發表的《生命與希望之歌》中。該詩集已越出了一般現代主義的范疇，表現為對藝術之外世界的關心，從中可見詩人更深刻的政治見解和人生思考。

達里奧曾這樣談論自己的三部代表作：“《天藍》標志著我青春的開始，《褻瀆的散文》意味著青春的高峰，《生命與希望之歌》則意味著生命的津液在秋天結出的碩果。”

達里奧的詩學觀深受法國象征主義的影響。他的詩也如法國象征派詩人的作品，重視形式，講究音樂感，象征性的意象比比皆是，只是達里奧的詩作還喜用特別優美華麗的詞藻。

達里奧曾說：“真正的藝術家能把各種文學潮流集于一己，并在美所呈現的任何形式中發現美。”《我追求形式》就是這樣一首詩，它集各種文學潮流于一身，具有“世界主義”的繽紛色彩。

詩人在詩中沒有放進具體的內容，詩題就是主題，表達的是詩人對各種形式美的追求。而這種追求，又是通過再現各種形式本身所具有的抽象美而反映出來的。例如，詩人讓“思想的蓓蕾懷著玫瑰的夢想”，其渴求之念從朦朧中流露出來，這就是隱喻之美；“維納斯無臂的擁抱”，是愛情之絕妙的象征，顯示了象征的奇特及其意蘊之深厚；而綠色的棕櫚與白的柱廊相互映襯，典雅別致，具有繪畫中的光色之美；至于光棲息在靈魂之中“就像月亮鳥在平靜的湖面棲止”、“一船夢”“在太空中漂”，則表現了整個心靈世界那種靜謐的安然和夢幻般的純美；還有，睡美人的窗下，流著如泣如訴的噴泉之歌，更是一幅充滿浪漫氣息并且略含憂傷的美麗的風景畫；而將懷疑和困惑使用白天鵝彎著長頸提出問號這樣典型的“印象主義式”的意象來表達，更是膾炙人口的著名詩句。

在絢麗、華美、高雅的詞藻中，在琳瑯滿目、豐富多彩、令人應接不暇的意象中，象征主義、唯美主義、印象主義、浪漫主義等色彩縱橫交錯，各種潮流的獨特形式盡情展現了自己神秘的本色，使其抽象美達到能溶化靈魂的程度。詩人在對形式的追求及賦予各種形式以抽象美的能力和功力上，確實登峰造極，無與倫比。

如果說“追求風格難及的形式”難，那么在一首短短的十四行詩中表現這種“風格難及的形式”就更難。但正因為難，這首詩本身那種標新立異、不同凡響的成功就更加使它有權利宣布： 形式可以獨立完成抽象美的表現！

(季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