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
在談到一首詩的主題時,可能只是簡單地回答這樣一個問題:“這首詩說的是什么?”但是主題也是研究民俗的學者、研究文學原型或古代神話的批評家、研究文化或思想的歷史學家以及別的批評家都要研究的課題。就詩歌而言,主題就是對詩歌所描寫的行為的主要過程或思想感情的主要內容所作的概述。例如,華茲華斯的《序曲》的主題是詩人思想的發展過程;柯爾律治的《古舟子詠》的主題是老水手殺死一只信天翁后遭受災難、懺悔、得救——表現了罪與罰的倫理以及愛的精神。其次,詩歌的主題也可以表示詩歌的意圖;例如,彌爾頓的《失樂園》旨在說明上帝對人的仁慈。最后,詩歌的主題還可以指詩歌的教育意義——道德、宗教或哲學等方面的教育意義。
上述最后一種意義上的“主題”在文學批評中往往采用許多不同的術語來表示,例如:“寓意”“含義”“啟示”“思想”“意義”等等。有些批評家認為詩歌的重要性在于其作為手段的價值。這些批評家使用的詞匯中常包括上述的某個術語。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以及新古典時期的批評都注重詩歌的教育意義。中世紀文學理論認為詩歌是宗教和哲學的附屬品。詩人的目標應該和牧師一樣,是以勸誡的方式進行正確的道德教育,使用的手法包括寓言、諷喻、或者說教性的故事。道德教育是一首詩的“主題”或“核心”。文藝復興時期的批評和中世紀的批評十分相似。錫德尼的《詩辯》就是這方面的范例。錫德尼認為人生的目的在于善行,詩歌值得人類給以最認真的關注,因為詩歌在以道德方式塑造人類行為方面比任何其他形式都更加有效。詩歌是“櫻桃式的藥品”,既可口又祛病。一首好詩的精華在于其普遍適用的道德教育意義。如果一首詩正確并生動表現了一種普遍適用的道德意義,它就是一首好詩。新古典主義批評沿襲了賀拉斯的觀點,認為娛樂和教育是詩歌的雙重目標。這一立場導致新古典主義批評家繼續強調詩歌作為手段的價值,他們認為“道德”和“主題”是創作一首詩的最終原因及其統一的原則。因此德萊頓指出:“博敘為英雄詩的作者提出的第一條規則就是作品要有道德意義,這條規則也適用于戲劇詩。詩人自己要首先確定自己詩作的道德教育意義,然后通過詩歌形式巧妙地讓讀者接受這種教育。例如荷馬史詩的教育意義就是團結則國存,分裂則國亡;又如索福克勒斯在他的《奧狄浦斯王》中所表達的教訓是一個人是否幸福要待蓋棺之日方可論定。是道德將戲劇中的全部行動引向一個中心;這種行動或寓言是建立在道德基礎之上的實例,而道德則證明我們的經驗是正確的”(《悲劇批評的根據》,1678)。
許多現代批評家對于詩的“寓意”或“啟示”等說法持懷疑態度。但是他們仍認為詩歌是一種知識;在談到詩歌的作用時,他們注重其認識價值以及道德價值。結果,和其他把詩作為說教手段的工具主義批評家一樣,他們發現“主題”這一術語(或“含義”,“意義”,“主導態度”)對于指出詩歌的價值和詩的統一原則都是不可缺少的。然而這些批評家也告誡人們:詩歌,至少是好的詩歌,不應該是用來裝飾主題,使之更具有說服力的修辭手法。
但是,認為詩歌的本質是進行說教的觀點是十分危險的。這種提法往往不是用“主題”指出一首詩中所表達的總體意義,而是指出詩中加以戲劇化的道德問題或人們的處境。于是歌德的《浮士德》的主題是探索知識;莎士比亞的《李爾王》的主題是自我發現。好的詩人總是有一種明確的意圖,要在某種具體情況下去探索這些問題或環境。其結果純屬對問題的自然情況和復雜細節進行詳盡的分析。更為常見的情形是詩人提出一種道德的論斷或評價,作為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行辦法。詩人所提出的這種解決問題的辦法也可稱之為“主題”。然而需要告誡詩歌的讀者,他們只應把這類“主題”當做一種假設,而由自己通過讀詩去檢驗。一首好詩不是言明主題并讓讀者接受這一主題。一首好詩應該被看作是一種探索的講述形式,詩人在其中對某個道德領域進行探討,去發現或表現某種經歷的意義,不管這種意義是否具有普遍性。
對于強調詩歌的最終價值與強調詩歌作為手段的價值這兩種不同的批評理論,主題這一概念所起的作用迥然不同。強調最終價值的批評家認為詩本身就是一種目的、一種固有的善、一種美的事物、一種美學經驗的源泉。
他們認為詩的主題和詩中其它成分一樣,對美學感受的質量或強烈程度產生影響。愛倫·坡反對詩是為了說教的觀點。他認為寫作和閱讀詩歌應該“僅僅為了詩歌本身”。為詩歌而閱讀詩歌就是為了感受一種純潔、高尚和強烈的快樂。主題可以是一種“使靈魂變得崇高”的思想:“愛……真正的、神圣的愛情……毫無疑問是所有詩歌主題之中最純潔、最真實的主題”(《詩歌原理》,1850)。近年來M·C·比爾茲利提出類似的觀點。盡管他并不否認詩歌有道德和認識方面的“附帶作用”,但他主張應該像對其他美學形式一樣,為了美學意義而創作及評價詩歌。他認為美學價值依賴于一部藝術作品的統一性、復雜性及其感情的強烈性。哲學、宗教以及道德方面的概念和原則(這在他的術語里相當于“主題”),無論是明白地還是含蓄地在文學作品中出現,都能增強作品的統一性、復雜性和感情的強烈性,因此也有其美學價值。
芝加哥批評派將詩歌分為教育詩和模仿詩兩類。當批評家面對分析和評價教育詩的任務時,他們當然使用“主題”一詞或其同義詞來指明作品的統一原則。這種程序很適合于討論但丁的《神曲》或斯賓塞的《仙后》之類教育詩中的杰作。而模仿詩的統一原則卻與教育詩不同,其最終目的在于使讀者從對人們行為、思想或感情的思考中獲得美的享受。由于這些行為、思想或感情的結構精巧,而使詩歌富于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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