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文人·屈原
中國第一個大詩人。名平,字原,楚國王室的同姓貴族。楚武王之子瑕在春秋時封采邑于屈地 (傳說在今湖北秭歸),遂以屈為姓氏,這就是屈原的先祖。屈原“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被楚懷王任命為左徒。據現代學者考證,左徒地位僅次于令尹 (宰相),是楚國內政外交方面的重臣。屈原所處的時代,正值七國爭雄之際,鹿死誰手,還殊難預料。屈原作為貴族重臣,力主變法圖強,聯齊抗秦,曾兩度出使齊國,為楚懷王所依重。后佞臣上官大夫爭寵,在楚懷王面前進讒,說屈原宣稱楚國的王令非他莫能制定,也就是說,懷王不過是傀儡。懷王大怒,屈原被罷免左徒之職,轉任三閭大夫。三閭大夫相當于后代的宗正,掌管王族昭、景、屈三姓的宗族事務,品級并不低,但卻遠離權力中心,對國家的內政外交政策再不能產生影響。但出于 “忠君愛國” 之心,屈原依舊發表自己的政見,結果被楚懷王放逐到漢北。后來,楚懷王入秦被扣,頃襄王繼位,由于屈原堅決反對頃襄王的親秦政策,又被放逐到沅、湘一帶。當秦軍攻破楚國郢都以后,屈原悲憤交加,在絕望之中,投汨羅河自殺。屈原之死,不是后代所謂 “殉節” 或“愚忠”,而是有特殊的文化背景和心理原因。戰國時代,諸侯力政,游士縱橫天下,君擇臣,臣也擇君,合則留,不合則去,如幫助秦始皇統一天下的李斯就是楚國人。西漢司馬遷對屈原的人格贊美備至:“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但對其自沉汨羅的行為卻表示不解: “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其實,戰國諸侯非同后代大一統王朝,而是以氏族血緣關系為基礎的王國,秦國的勝利,是秦民族和秦文化的勝利;同理,楚國的失敗,也是楚民族和楚文化的失敗。屈原作為同姓貴族,與楚國及楚文化有著生死相依的聯系,這種一往情深而帶來的錯綜復雜的心理矛盾,決非后代的忠君思想所能比擬。屈原是楚國文化所化之人,用現代史學家陳寅恪的話說: “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度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也就是說,屈原之死,是楚國文化衰落的象征,是人生悲劇,更是文化悲劇。屈原的作品,以其宏大壯闊的氣勢和一唱三嘆的宛轉,表現的是楚文化的燦爛輝煌、瑰麗神奇 (如 《九歌》),表現的是楚國貴族面臨文化衰落之際的心路歷程和不被理解的痛苦 (如《離騷》、《九章》),表現的是楚國哲人對宇宙人生社會歷史的思索和詰問 (如 《天問》)。將個人情感和民族精神融為一體,而成為楚文化的象征,這就是所謂 “楚辭”。正因為如此,屈原的作品除了 《九歌》 而外,是很難以輕松愉快的心情,從所謂 “純欣賞”的審美角度來 “賞玩” 的。其錯綜復雜的情感,司馬遷已表示難以理解,揚雄甚至作 《反離騷》,東漢班固以為屈原是 “露才揚己,忿懟沉江”,王逸將其視為 “履忠貞而被讒邪” 后的怨憤之辭。直到南宋朱熹以 “忠君愛國” 來解讀屈原,也只是塑造了一個儒家所謂的 “忠臣”形象。秦漢以后,生活在大一統時代的士大夫們,多從屈原的作品中讀到個人的不遇,讀到君臣之間的難以理解,而這正是屈原作品引起歷代士大夫共鳴的主要原因。故魯迅曾非常俏皮甚至近于刻薄地說: 如果賈府的焦大會作詩,他也會作一篇 《離騷》 的。真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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