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天之命①,那天道的運行,
於穆不巳②。啊,美得無窮無盡。
於乎不顯③,啊!多光明,
文王之德之純④!文王道德的純凈!
假以溢我,大呀漫及我,
我其收之⑤。我這兒接受它。
駿惠我文王⑥,遵循著文王的大道,
曾孫篤之⑦。子子孫孫把它保。
(采用金啟華譯詩)
[注釋]①維:同“惟”,思。②於(wu):嘆詞。穆:肅敬。③於乎:嗚呼,贊嘆聲。不:通“丕”,大。④純:不雜。⑤收:受。⑥駿惠:駿,大?;?,順。⑦曾孫:曾,重?!多嵐{》:“自孫之子而下,事先祖皆稱曾孫?!焙V:厚。
[賞析]《詩經》中的頌詩,是用于宗廟祭祀的贊美詩。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之于神明者也”(《詩序》)?!吨茼灐啡黄?,產生于西周初期,大都是歌頌周王朝的功德。周文王是周王朝的奠基人,是周人最崇拜的祖先,故《周頌》中有很多篇是歌頌文王的。這首《維天之命》即是在宗廟祭祀時贊美文王的樂章?!对娦颉吩唬骸啊毒S天之命》,太平告文王也。”鄭玄以為作于周公攝政五年冬:“居攝五年之末也。文王受命,不卒而崩,今天下太平,故承其意而告之?!标悐J則以為作于六年末。“《書·雒誥大傳》云:‘周公攝政,六年制禮作樂,七年致政。《維天之命》,制禮也?!毒S清》,作樂也。《烈文》,致政也?!婎惲姓c《大傳》節次合,然則《維天之命》當作于六年之末矣?!?《詩毛氏傳疏》)總之,這是周公攝政、輔成王致太平,祭告文王之樂歌。
本詩一章八句,上四句盛贊文王之德,下四句敘寫祭者忠誠奉行文王旨意。條理清楚,語言簡潔。
開頭兩句“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孔穎達疏:“言天道轉運,無極止時也?!币蕴烀偲?,贊揚天命盛美廣大,意在詠嘆文王受命于天,順從天意。周文王為商末周族領袖,姓姬名昌,商紂時為西方諸侯之長,稱西伯。他吸取商紂暴政殘民的教訓,推行仁政、裕民政策(《康誥》:“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國勢漸強。戰敗西戎混夷,又滅附近幾個敵國,拓境西到密(今甘肅靈臺縣),東北到黎(今山西黎城),東到邘(今河南沁陽),對紂都朝歌(今河南淇縣)取進逼形勢,又擴充勢力到長江、漢水、汝水三個流域,教化那里的人民,使之成為周基本力量的一部分。經過這樣的悉心經營,文王晚年已取得了當時所謂天下的三分之二,滅商的條件已成熟了。故文王死后四年,武王一舉就攻陷朝歌,建立了周王朝。文王一手造成了滅殷的事業,奠定了周朝統治的基礎,周人以為這都是受命于天,順應天的旨意的緣故。這里的“維天之命”和“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大雅·文王》)、“天監在下,有命既集”(《大雅·大明》)、“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同上)的意思一樣,都是贊頌文王德配天命,他的振興周族,正是上天的安排。文王雖未及最后滅紂,即鄭玄所謂“文王受命,不卒而崩”,但子孫續承文王之德,繼興周之大業?!办赌虏灰选?,以天命之盛美無窮無已,象征文王之事業為后世所繼承發揚。由此我們可以得知,早在西周初期,人們就用天命論的觀點來解釋君王對天下的統治了。詩于第三句“於乎不顯”,繼續詠嘆天命之光明顯耀,并在第四句明白點出文王,正面贊美文王之德光明純正,彪炳后世。祭者的虔誠肅敬之態,宛然可見。
“假以溢我”一句,解釋不一。陳奐引韓詩說:“假”作“誐”,溢作“謐”。誐,即嘉、善。則此為仁政使我得安寧之意。朱熹《詩集傳》以為“何之為假,聲之轉也,恤之為溢,字之訛也?!备吆嘁灿枴凹佟睘椤昂?,何也”,溢借為“恤”,與《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引詩“何以恤我,我其收之”正相吻合。方玉潤則以為:“假,使也,溢,即歐陽氏所謂‘及也,如水溢而旁及也’?!比湟鉃槲耐踔聺扇缢缍鞅缓笫馈4苏f較之以上二解,似更順理成章。以下三句敘寫祭者對文王在天之靈的殷切告慰,表示子子孫孫順從文王之意,忠誠繼承發揚文王之德,篤行不悖。既表現了對文王的無比推崇敬仰之情,也表現出周人對自己的國家充滿自信和自豪。
本詩篇幅簡短,僅有八句,不僅與大、小雅中的《文王》、《鹿鳴》等長短迥異,就是與風詩中的《關雎》、《鵲巢》相比,亦顯得特別簡短,而且全篇并不押韻。王國維以為這都是由于配合舞步而音樂舒緩的緣故?!绊炛詿o韻者,其聲緩”,“頌之不分章,不疊句者當以此?!?《樂詩考略·說周頌》)詩的語言較為古樸,不作夸飾,不用比興,只是反復嘆美文王之德,著力表達對祖先的歌頌,故不避古拙,直截了當,表現出宗廟祭歌嚴肅古板的一般特色,也使人想見當時人虔誠的心情和嚴肅莊敬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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