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園有桃,
其實之肴。
心之憂矣,
我歌且謠。
不知我者,
謂我士也驕。
彼人是哉,
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
其誰知之!
其誰知之!
蓋亦勿思!
(桃、肴、謠、驕,宵部。哉、其、矣、之、思,之部。)
園有棘,
其實之食。
心之憂矣,
聊以行國。
不知我者,
謂我士也罔極。
彼人是哉,
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
其誰知之!
其誰知之!
蓋亦勿思!
(棘、食、國、極、哉、其、矣、之、思,之部。)
〔譯文〕
園里有棵桃樹,結(jié)的桃子真好吃。心里充滿憂傷,嘴里哼著歌謠。不了解的人,說我狂傲。他說得對嗎?你以為怎樣?我心里充滿憂傷,有誰能真正了解我呢?有誰能真正了解我呢?何不把它全部忘掉!
園里長著一棵桃樹,采摘桃子來品嘗。心里充滿憂傷,到處游走閑逛。不了解的人,說我失常。他說得對嗎?你以為怎樣?我心里充滿憂傷,有誰能真正了解我呢?有誰能真正了解我呢?何不把它全部忘記!
〔評介〕
《園有桃》兩章,章十二句。這是抒寫一位士人抒發(fā)對國家的命運充滿憂慮,但又不被人們理解的苦悶心情的詩。《詩序》說得比較貼切:“園有桃,刺時也。大夫憂其居,國小而迫。而儉以嗇,不能用其民;而無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詩也。”這些話盡管對作者的動機用意不作直截了當(dāng)?shù)慕忉專瑓s也說明了當(dāng)時魏國的一般政治情況。雖然《詩序》中有些話只是推測,但畢竟還是抓住了本詩的要害——“刺時”。朱熹在《詩集傳》中認為是“詩人憂其國小而無政,故作是詩。”還說:“言園有桃,則其實之肴矣。心有憂,則我歌且謠矣。”方玉潤認為此說是“尤含囫滑過,毫無意義”。方的評論雖然有些刻薄,但是指出了朱子之說并未揭示出具體的實質(zhì)性問題。方玉潤還認為姚際恒的評論(“桃、棘,果實之賤者。園有之,猶可以為食,興國之無人也。故直接以‘心之憂矣’云云。”)是“就詩論詩,未嘗即當(dāng)日情事而一思之耳”。他認為詩人的意思是說:“園必有桃而后可以為肴,國必有民而后可以為治。今務(wù)為刻嗇,剝削及民,民且避碩鼠而遠適樂國,君雖有土,誰與興利?旁觀深以為憂,而當(dāng)局乃不以為過,此詩之所以作也。”因此,方玉潤認為本詩的主旨是“賢者憂國政日非也”。這是對的。
今人對本詩主旨的認識也不盡相同。余冠英先生在《詩經(jīng)選》中說“這是憂時的詩,和《黍離》相類”,從《序》“刺時”說。陳子展在《國風(fēng)選譯》的解題中說本詩“大概是一個驕傲而且急躁的大夫,愛發(fā)議論,自以為是,受到了挫折,因而憂讒畏譏,心灰意懶,作了這篇詩。”雖是“大概”之說,卻不無道理,只是這個結(jié)論似乎過多地強調(diào)了本詩的消極方面,還是多看一點“憂國憂時”為好。
據(jù)朱熹的《詩集傳》說魏“其地狹隘,而民貧俗儉,蓋有圣賢之遺風(fēng)焉。”這樣一個屢遭大國侵削的小國,加上地瘠民貧,缺財乏力,處境是岌岌可危的。統(tǒng)治者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加緊對百姓的剝削,民不聊生,國勢日落。對此,有識之士怎能不憂心如焚呢?這一情況,從《魏風(fēng)》中的《葛屨》、《汾沮洳》中也可以看到。至于《伐檀》、《碩鼠》更是一針見血地斥責(zé)了統(tǒng)治者的貪婪。可見魏國統(tǒng)治者貪暴、無能,而人民還是勤勞愛國的。
全詩共兩章。每章開頭兩句,都是以園子里的桃和棘果實可以食用起興(朱熹認為兩章都是“興也”),隱約透露出詩人甘于田園自守的處世態(tài)度。可是詩人還是關(guān)心國事的,于是以“歌且謠”的形式來表達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憂時傷世的情緒。這樣理解比較符合詩意。各章后邊的幾句都是說詩人憂國憂民的真情,又有誰才能夠真正理解呢?詩人愛護魏國,對糟蹋魏國的人倍加痛恨,自然要無情地斥責(zé)他們。但是這樣的做法可能不被一般人理解,反而會受到各種各樣的誹謗。于是詩人痛苦地呼出:“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他又沉痛地抒寫:“心之憂矣,其誰知之!”深刻地突出了本詩的中心思想。舊評:“吞吐含蘊,長歌當(dāng)哭。”還是很有見地的。
本詩以四言為主,兼有三、五、六言,句式多變,活潑自由,讀來不覺單調(diào)。余冠英先生說:“本篇虛字多,句法參差,形式上有其特色。”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的“眉評”說:“姚氏際恒曰:‘詩如行文,極縱橫排宕之致。’此詩與《黍離》、《兔爰》如出一手,所謂悲愁之詞易工也。”這些評論都很準確地反映了本詩的藝術(shù)特點別具風(fēng)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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