鸤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
鸤鳩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帶伊絲,其帶伊絲,其弁伊騏。
鸤鳩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鸤鳩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國人。正是國人,胡不萬年。
《鸤鳩》這首詩,是詩人對理想中的“淑人君子”的贊頌,而這種寄懷于子虛烏有的理想,恰恰是對在位的統治者的諷刺乃至鞭撻。
全詩四章都是以“鸤鳩在桑”起興。鸤,鸤鳩,即布谷鳥。詩人著意地描寫了鸤鳩的形象。寫它“其子七兮”,七,言其多。春秋時就有鸤鳩養子平均的傳說,它對那么多的小鳥都能公平地喂養。寫小鳥在它的哺育下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梅樹旁、棗樹上、榛樹間快樂地跳躍飛翔。好一派長幼相依、和諧安寧的晏如景象!接下去,每章的第三句都轉向對“淑人君子”的描繪。寫他“其儀一兮”、“心如結兮”,威儀赫赫,堅如磐石;寫他“其帶伊絲”、“其弁伊騏”,系著白絲鑲的絲帶,戴著青黑色的皮帽;寫他“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儀容端莊,是四方的榜樣;寫他“正是國人”、“胡不萬年”,他是全國人民的依靠,人民將會祝他萬壽無疆。讀到這里,我們完全明白詩人以鸤鳩起興作比的目的在于渴望得到“淑人君子”來治理國家。
詩中充滿了鳥與自然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相親相愛、快活自由的明麗圖景,這實際上正是詩人理想中的世界。黑格爾說過:“外在形狀的用處就在指引到這意境”。詩人發揮了極豐富的想象與聯想,鸤鳩的形象不僅在于起興,而且為“淑人君子”的出場創造了一種意境。
詩人這么豐富的想象從哪里發端呢?俄國作家岡察洛夫說得好:“想象將永遠是藝術家的手段,至于藝術家的目的,哪怕是無意識的、被動的或隱蔽的目的都是追求某些理想,譬如說,追求把他觀察到的現象加以改善,追求以最好的事物代替最壞的事物。這種最好的事物便是理想,藝術家擺脫不了它,特別是當它除了智力之外,還有熱情的時候。”他揭示了詩人把追求理想的熱情化作想象的動力的奧秘。《鸤鳩》的作者面對貴族統治者的黑暗腐朽,在胸中久已郁積著某種急待發泄的感受或情感。這種感受與情感獨鐘于作者所盼望出現的“淑人君子”身上,又借鸤鳩的形象表現了出來。劉勰在《文心雕龍》所說的“神與象通,情變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應”,便是對此極精到的概括。
這也就是我們不能將鸤鳩的形象僅僅看作是起興的原因。“淑人君子”的形象也不是詩人偶然提及,而是他的審美理想的集中體現。我們應該把這一切當成審美對象去欣賞,也應該把這一切當作對目前現實的嘲諷去思考。那些“不君”之君,“不稱其服”之臣,當然無法與“淑人君子”相比;其實,就是那些“其子七兮”的鸤鳩,他們又何嘗比得上呢?
全詩的內容并不是平鋪直敘,而是意在象中;也并不讓人感到撲朔迷離,而是整一鮮明。四章詩結構相同,但并不呆板單調。在每章中描寫“淑人君子”的句子都重復使用,如“其儀一兮”、“其帶伊絲”、“其儀不忒”、“正是國人”等句。這在修辭中既為復疊,又是頂針。讀起來有回環往復、一唱三嘆的味道。
高爾基在評價民族文化時曾指出:“你在這里可以看到豐富的形象,確切的比擬,有迷人力量的樸素和形容的動人之美。”同樣,在這首曹國民歌中,我們也找到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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