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①,梅子一個個拋出去,
其實七兮。果子剩下十之七呀。
求我庶士②,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迨其吉兮③!不要錯過好時機呀!
摽有梅,梅子一個個拋出去,
其實三兮。果子只剩十之三呀。
求我庶士,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迨其今兮④!吉日良辰在今天呀!
摽有梅,梅子一個個拋出去,
頃筐塈之⑤。筐里的梅子全拋過來。
求我庶士,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迨其謂之⑥!姑娘等你把口開呀!
[注釋]①摽(biao):拋。一作落。②庶:眾。士:未結婚的男子。③迨(dai):及,趁。吉:好日子。④今:現在。⑤頃筐:淺筐。塈(qi):給予。⑥謂:告訴。
[賞析]《摽有梅》是首情歌。歌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大膽地追求小伙子,呼喚愛情的到來。
宋代理學家朱熹在評論“鄭衛之樂”時說:“鄭衛之樂,皆為淫聲。然以詩考之,衛詩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詩才四之一,鄭詩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詩已不翅七之五:衛猶為男悅女之詞,而鄭皆為女惑男之語;衛人猶多刺譏懲創之意,而鄭人幾于蕩然無復羞愧悔悟之萌,是則鄭聲之淫,有甚于衛矣。”(《詩集傳》卷四)按照朱熹的理論,歌唱男女愛情的詩篇,都是淫詩;描寫女子追求男子的詩,如這首《摽有梅》,是淫詩中之尤淫者。這種評判反映了朱熹作為理學家對愛情詩的偏見,也是缺乏事實依據的。
《摽有梅》大約創作于西周末年東周初。《周禮·地官·媒氏》記載,當時“媒氏掌萬民之判(婚配)。……中(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這與今天某些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頗為相似。《摽有梅》正是這種社會風尚的反映。它塑造了一個大膽地追逐愛情生活而又有幾分矜持的少女的形象。在一個梅子成熟的日子里,在一個類似“有女如云”的東門之外或“洵訏且樂”的溱洧之濱的男女相會的地方,她,手挎一籃梅子,不斷地向小伙子們拋去,公開表示求愛。古俗:在某種特定的男女青年集會場所,女子把成熟的果子,向她所屬意的男子拋去,這就是表示求愛;男方如果同意,便報以某種禮物,表示“永以為好”,雙方即可結為夫婦。如《衛風·木瓜》:女子把木瓜、木桃、木李投給男子,男子回報女子以瓊琚、瓊瑤、瓊玖,遂訂終身之盟。本詩中的女子,在求愛方面,既有大膽一面,卻又帶幾分矜持,你看:她把梅子一個又一個地向小伙子拋去并示求愛,懷著幾分焦急的心期待愛神的到來,卻偏說“求我庶士”,是小伙子愛慕她,追求她;她向小伙子求愛,自己卻不開口,偏要啟發等待小伙子開口。這不是情場老手的故作姿態,而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叩擊愛情之門時所常有的羞澀感與自尊心的表現。
《詩經》中的詩,就其藝術結構來說,有個顯著特點,即重章疊句。這一特點是詩歌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從詩與樂與舞的關系說,中國古典詩歌的發展可分為三個大階段:一是詩與歌與舞相結合的階段;二是詩、樂與舞脫離的階段;三是詩脫離樂而獨立的階段。《詩經》是詩進入第二階段的產物,三百篇中,除少數古代傳下來的頌詩還沒有脫離舞外,大都是詩樂結合的樂詩。樂是為了配合禮的。當時祭天祀祖、送往迎來、遣戍勞歸……都要奏樂。禮的進行有個過程,樂的演奏為了適應這個過程,往往要把一支短小的樂歌重奏一遍至多遍。樂的意義比較抽象,不避重復;詩的語言具體明確,忌諱重復,于是演唱時不得不更換一些字句。這就是重疊句產生的背景。字句的更換有兩種情況:一是字面換了,內容不變;一是字面換了,內容也有了發展變化。本詩三章,每章四句,第二章換了兩個字,第三章換了六個字。詩句的更換屬于后一種情況:一筐梅子,一個個拋出去,只剩下七成了——只剩下三成了——全拋光了;少女的心情也隨著梅子數量的變化而變化,求愛心情越來越迫切,越來越焦急,希望小伙子趕快選個好日子向她求婚——希望求婚就在今天——希望求婚就在此時此刻,她立等小伙子開口。詩中重章疊句的運用,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事態的發展過程與人物的心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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