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千城。
肅肅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兔罝(音居)是古時捕捉兔子的網。中國人制造和使用“網”可謂天下第一,天上的飛鳥、水里的魚蝦,以至地上的走獸,無一能逃脫中國人發明的形形色色的天羅地網。僅從《說文解字》中看,各種專業網具的名字即達二十多種,樣樣貨色齊備,各有各的用途,足見制網技術在初民生活和生產中占有重要地位。
制網是一種繁雜的工藝,經緯結目的錯綜復雜關系,似乎蘊含著豐富的系統論思想。一張網自身就象征著一種組織結構形式,今人仍喜歡用“綱舉目張”之類的詞語譬喻事物之間的相互關系。不難相信,中國最初的國家機器的形式和功能的設計者,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網”的啟發。今人看到古代詩人見到捉兔子的網,居然可以聯想到赳赳武夫等邦國大事,并反復詠歌嗟嘆,盡管可以贊一句想象力豐富,但仍不免略有滑稽感,猶如今人作詩一本正經地詠肥皂一樣。其實,在初民眼中,對兔罝的歌詠實在一點也不可笑,也許這一技術在他們的心目中的重要性,一點也不比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第一架航天飛機升空的意義稍有遜色,完全值得為之歡呼雀躍,詠歌嗟嘆一番。
“肅肅兔罝”,分明一副整飭有序的樣子。“椓”是敲擊動作,因敲擊而丁丁作響,目的何在?一種說法是弄出響動來驚嚇兔子,使之奔走而觸網的狩獵方法,猶如今天常說的“打草驚蛇”、“敲山震虎”之類;另一說法認為是安裝“兔罝”時的施工聲音,兔罝要張在若干樁子上,這些樁子要固定在地上,敲擊時自然丁丁有聲了。
后兩章中都分別提到了“兔罝”的安放地點,施于“中逵”,是在四通八達的道路中設網;施于“中林”,是在樹林中間埋伏,兔子們不管走大道還是走小路,恐怕都要自投羅網,有去無回了。
看來,古人至此確該志滿自得,神氣十足了,因為他自以為得計,甚至聯想到威風凜凜的“赳赳武夫”。這在今人眼里也許覺得不倫不類,可在古人眼中顯然是正常的思路:周朝前后各部族之間一直征戰不休,因此對赳赳武夫的看重、崇拜、渴求,作為公侯們的“干城”(盾等防御武器)、“腹心”、“好仇”(仇同逑)追求網羅的目標是毫不奇怪的。這些武士構成了保衛公侯和對外征戰的主要工具,有如一條常設的兔罝,椓之丁丁地設置在大道上,潛伏在樹林中,嚴陣以待,隨時殲滅來犯者并捕獲戰利品。因此,從兔罝聯想到武士,正是當時生存環境的寫照:出于安危需求而產生的尚武擴張心態的反映。
這些赳赳武夫各司其職,構成捉兔子的網,可見還是以捕獲為主要功能的。初民戰爭原則總的說是搶了有理,生搶硬奪是正常的掠奪。然而布網設伏的戰爭,猶如設兔罝而誘兔上套,已是戰略思想從低級向高級發展了許多的標志。從較勇到較智,從斗力到斗工具,中國原始軍事思想的脈絡從此可見一斑。
然而詩中不用虎“罝”熊“罝”起興作比,偏用“兔罝”,很可能是更多地將對手看作一塊肥肉而已,既藐視又進取,隨時張網以待之,如探囊取物一樣舉重若輕,氣定神閑。從中多少也可看出周南地方民族的尚武精神中,并不回避侵略掠奪的色彩,在古代,這往往正是一個向上的民族所特有的心理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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