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醉以酒,甘醇美酒喝個醉,
既飽以德。你的恩德我飽受。
君子萬年,祝你主人萬年壽,
介爾景福。天賜洪福永享有。
既醉以酒,甘醇美酒喝個醉,
爾肴既將。你的佳肴我細品。
君子萬年,祝你主人壽不盡,
介爾昭明。天賜成功大光明。
昭明有融,幸福光明樂融融,
高朗令終。德高望重得善終。
令終有俶,善終自然當善始,
公尸嘉告。神主良言愿贈送。
其告維何?神主良言什么樣?
籩豆靜嘉。祭品豐美放盤里。
朋友攸攝,賓朋紛紛來助祭,
攝以威儀。增光添彩重禮儀。
威儀孔時,隆重禮儀很合適,
君子有孝子。主人盡孝得孝子。
孝子不匱,孝子永遠不會少,
永錫爾類。上天賜你好后嗣。
其類維何?賜你后嗣什么樣?
室室之壸。善理家業有良方。
君子萬年,祝你主人壽綿長,
永錫祚胤。天賜福分后代享。
其胤維何?傳到后代什么樣?
天被爾祿。上天給你添厚祿。
君子萬年,祝你主人長生福,
景命有仆。自有天命多奴仆。
其仆維何?奴仆眾多什么樣?
釐爾女士。天賜男女更美滿。
釐爾女士,天賜男女更美滿,
從以孫子。子孫不絕代代傳。
《毛詩序》云:“《既醉》,大(太)平也。醉酒飽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比以姛o異義。宋嚴粲《詩緝》云:“此詩成王祭畢而燕(宴)臣也。太平無事,而后君臣可以燕飲相樂,故曰太平也。講師言醉酒飽德,止章首二語;又言人有士君子之行,非詩意矣?!睂Α睹娦颉分f認同前半部分而否定后半部分。朱熹《詩集傳》則說此詩系“父兄所以答《行葦》之詩,言享其飲食恩意之厚,而愿其受福如此也”,但其說實臆測之辭,不可信。今人程俊英《詩經譯注》謂“這是周王祭祀祖先,祝官代表神主對主祭者周王的祝辭”,高亨《詩經今注》謂“這首詩當是祝官致嘏辭后所唱的歌,可以稱為嘏歌”,嘏歌是一種特定的祝辭,故程、高二說實際上相同,茲從之。
詩以“既”字領起,用的雖是賦法,但并不平直,相反,其突兀的筆致深堪咀嚼,方玉潤《詩經原始》評曰“起得飄忽”,頗為中肯。而“既醉以酒”,表明神主已享受了祭品;“既飽以德”,表明神主已感受到主祭者周王的一片誠心,更為下文祝官代表神主致辭祝福作了充分的鋪墊。享受了主祭者獻上的豐盛的美酒佳肴,對他的拳拳之意怎能無動于衷?因此,神主代表神愿意賜給獻祭人各種福分,自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詩的前兩章,講的都是享受了酒食祭品的神主的心滿意足之情,他深感主祭者禮數周到,便預祝他萬年長壽,能永遠獲得神所賜的幸福光明。而第三章末兩句“令終有俶,公尸嘉告”,直接點出公尸,說明下文均為神主具體的祝福之辭,誠如陳子展所云,“為一篇承上啟下之關鍵”。如果把此詩比為一篇小說,則前兩章用的是第一人稱敘述法,而后五章用的是第三人稱敘述法,第三章則是兩者的過渡?!捌涓婢S何”、“其類維何”、“其胤維何”、“其仆維何”云云,等于現代漢語“他的……是什么?他的……是……”這樣的結構。這五章中,除第三章是答謝獻祭人的隆重禮節外,其余四章都是祝福的具體內容。從盡孝、治家、多仆幾個方面娓娓道來,顯出神意之確鑿無疑。詩的中心詞不外“德”、“福”二字,主祭者周王有德行,他的獻祭充分體現了他的德行,因此神就必然要降福于他。方玉潤《詩經原始》指出:“首二章福德雙題,三章單承德字,四章以下皆言福,蓋借嘏詞以傳神意耳。然非有是德何以膺是福?”其說不為無據。而神主所宣布的將賜之福,在詩中主要是屬于家庭方面而不是屬于軍國方面的,頗顯示出此詩頌禱的傾向性,對一般讀者來說這似乎也更有親切感。
從詩的藝術手法看,善于運用半頂針修辭格是本篇的一個特色?!对娊洝分羞\用頂針修辭手法屢見不鮮,但像本篇這樣上文尾句與下文起句相互綰結,而重復只在上句的末一字與下句的第二字那樣的修辭方法(我們姑稱之為半頂針修辭),卻是并不多見的。其實,接第三章“公尸嘉告”句的第四章“其告維何”句、接第五章“永錫爾類”句的第六章“其類維何”句、接第六章“永錫祚胤”句的第七章“其胤維何”句、接第七章“景命有仆”句的第八章“其仆維何”句,若改為“嘉告維何”、“爾類維何”、“祚胤維何”、“有仆維何”,也完全可以,這樣各章之間便以純粹的頂針格相貫連。但本篇的作者卻蹊徑別出,不取上下章銜接文字完全重復的純頂針格,而仍收“蟬聯而下,次序分明”(方玉潤《詩經原始》)之效,并別具曲折靈動之勢,實在令人拍案叫絕。這章與章的半頂針銜接又與各章章內的純頂針修辭(如“高朗令終”與“令終有俶”、“朋友攸攝”與“攝以威儀”、“君子有孝子”與“孝子不匱”)連成一片,讀來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由此可見,我們對《頌》詩的表現力也不可太輕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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