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冥谷之人》注釋,意譯與解說

冥谷^①之人畏日， 恒穴土而居陰。有蛇焉， 能作霧，謹事之， 出入憑焉， 于是其國晝夜霧。巫紿^②之曰： “吾神已食日矣， 日亡矣。”遂信， 以為天無日也，乃盡廢其穴之居而處塏。羲和氏之子^③之崦^④，過焉，謂之曰：“日不亡也， 今子之所翳者， 霧也。霧之氛可以晦日影， 而焉能亡日? 日與天同其久者也， 惡乎亡? 吾聞之， 陰不勝陽，妖不勝正;蛇，陰妖也，鬼神之所詰^⑤，雷霆之所射也。今乘天之用否而逞其奸，又因人之訛以憑其妖，妖其能久乎?夫穴，子之常居也，今以訛致妖而棄其常居，蛇死霧必散，日之赫其可當乎?”國人謀諸巫，巫恐泄其紿，遂沮之。未期月，雷殺其蛇，蛇死而霧散，冥谷之人相呴^⑥而槁。

——《郁離子·瞽瞆》

【注釋】

①冥谷：虛擬地名。②紿(yi)：欺騙。③羲和氏之子：太陽神。《山海經·大荒南經》：“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④崦(yan)：即“崦嵫”，神話中的山名，相傳為日落之處。⑤詰：查辦。⑥相呴(xu)：相對呼氣。

【意譯】

冥谷的人怕太陽，成年累月住在避陽的洞中。這地方有條蛇，能興云吐霧，他們恭敬地供奉蛇，進進出出都要依仗它，因此霧氣日日夜夜籠罩著冥谷。巫師欺騙人們說：“我的神已經吃掉太陽!太陽沒有了!”人們信以為真，以為天下真的沒有了太陽，于是廢棄原來居住的山洞，住到地勢高而干燥的地方。羲和氏的兒子到崦嵫去，經過這里，便對他們說：“太陽不會滅亡，現在遮蔽你們的是霧。霧氣可以使日光昏暗，但哪能使太陽消失呢?太陽與天一樣長久，哪里會消亡!我聽說陰不能勝陽，邪不能壓正。蛇是妖怪，鬼神要查辦它，雷霆要劈擊它。目前，它乘天暫不能發揮作用而兜售其奸，又借著巫師的謠言使人們聽憑它擺布。它能長久興妖作怪么?洞穴是你們住慣了的地方，現在聽信謠言招致禍害而廢棄了它們，等到蛇死霧散，你們能經受住太陽的赫赫之光嗎?”冥谷人去與巫師商量對策，巫師唯恐他的欺騙被揭穿，竭力阻攔他們相信羲和之子之說。沒過一個月，雷電擊死了蛇，蛇死霧散。太陽之下，冥谷人彼此呼氣濡濕，終于被曬得干枯。

【解說】

懼怕太陽者當然希望太陽在他們頭頂上永遠消失——這是正常而又荒誕的心理，巫師正是利用了這種心理施展其騙術。冥谷之人顯然缺少生活常識而相信迷信，哪里經得住巫師的哄騙，“遂信以為天無日也，乃盡廢其穴之居而處塏。”成語有“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冥谷之人在巫師的哄騙下作出錯誤的判斷和選擇如能及時糾正，終不會釀成大災。這樣改正錯誤的機會已由羲和氏之子提供，可惜冥谷之人執迷不悟，一錯再錯。太陽神是循循善誘，深入淺出，既講理論又談實際，當有頑石點頭之效應。對太陽神的話冥谷之人不作獨立思考反謀諸欺騙他們的巫師，使可能出現的轉機迅即消失，在錯誤的起點上愈走愈遠，最終“相呴而槁”。冥谷之人死于愚昧無知，而靠搖唇鼓舌為生的巫師利用這種愚昧以逞其奸便加速了冥谷之人的死亡，可見巫師的危害。但由此也證實了一條真理：霧氣可能使太陽昏暗一時，卻不會使太陽永遠消失!

【相關名言】

因為真理是燦爛的， 只要一個罅隙， 就能照亮整個田野。

——俄國·赫爾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