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澳寓言·老人與死神》寓言賞析
有一天,一位老人上山砍柴,砍的柴很重,他不得不拖著柴走很遠的路。走到半路,實在走不動了,于是他把柴扔在一邊,召喚死神。但是, 當死神降臨,問他有何貴干時,老人卻說:“我要你來,是要你幫我把柴背在背上!”
——伊索寓言(劉海寧譯自聯邦德國蘇爾康普出版社1981年版《哲學信息》)
閱讀完一篇寓言后,為了明了寓言所要說明的道理,我們通常要回味一下寓言的內容。對這篇寓言,我們大概可以這樣回味:有一位孤苦零丁的老人,為了謀生,不得不從事艱辛的勞動,在生活的重擔的壓迫下他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氣。于是召喚死神,想了此一生,以擺脫他所承受不了的生活,但是就在死神來臨但還沒有取走他的生命的關鍵時刻, 出現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轉折:老人的主意變了,短暫的休息使他對生活及生命的價值有了新的認識,因此,請求死神取走生命變成了請求死神幫他繼續生活。在回味這篇寓言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我們自己對它的理解加了進去,如柴,我們理解為生活和生命,請求死神幫助把柴背到背上理解為繼續生活。通過上述理解,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這寓言要說明這么一個道理:每個人都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即使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生命仍然是至上不可拋棄的。我們分析到這里,似乎應當結束了,但是這則寓言可不可以作其他的分析呢?
德國當代哲學家漢斯·布魯門貝格獲得1980年弗洛伊德獎,在頒獎儀式上曾對這篇寓言作過分析。 首先他承認,傳統的“生命可愛”的看法不是沒有道理,但是過于淺顯,平庸,它會妨礙人們在閱讀后作進一步的哲學思考。
他認為,整篇寓言的關鍵在老人召喚死神和死神降臨這兩點之間的時間差和老人在此時間內作出的思考上。這個時間差使老人有時間重新考慮生命的價值,因而獲得繼續生活的勇氣。因此在他看來,這篇寓言要說明兩個道理:一、在做出決定之前,應當花一定的時間去思考;二、人們相互交往時應當在時間上留有一定余地以供對方思考(死神如果馬上行動,那么老人就沒有思考的余地)。
一篇寓言經過不同人的分析,得出不同的道理,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了寓言的特點。一位作者一旦寫出一篇好的寓言,那么對該作品主題的理解負有責任的就不再是作者一人,而是所有閱讀這篇作品的讀者。如果一篇寓言沒有直接寫出要說明什么道理、那么它就無形中把這個空白留給了讀者,要求讀者結合自己的理解去填補這個空白。生活經歷的不同,職業的不同,知識水平的不同都可能導致讀者對同一問題有不同的看法,這是正常的,也是寓言的特點決定的。
這篇寓言在語言上是很有特色的,但是它的特色不是表現在詞的選擇上,而是詞的組合和整體的結構上,而且詞的組合對整體結構的構成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我們先從分析詞的組合入手。和老人有聯系的是:艱辛的勞動,如砍柴、柴很重、很遠的路;艱辛的勞動帶來的結果是生命的結束:走不動,把柴扔在一邊, 召喚死神。和死神有聯系的即是結束艱辛的勞動, 同時又是開始新的生活(幫我把柴背在背上)。我們再來看看整體結構: 上面三個層次的語言組合構成了寓言的結構特點: 佯謬,佯謬是古希臘文人常用的一種作文手法,它是一種通過表面上的自相矛盾使讀者感到大出所料的手法。召喚死神本是為了結束生命擺脫苦難,結果卻是為了開始新生或繼續生活。伊索正是通過這種不符合常人邏輯的邏輯,即通過佯謬,使人們認識生與死本來就是一體的;于是讀者會自然而然地把沉重的柴與生命聯系在一起,從而使“柴”具有了象征作用,意會到了“柴”的象征作用,讀者便會去考慮,是什么使得老人想繼續生活下去?在召喚死神和死神尚未來臨這一段時間里,老人都考慮了些什么呢?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就引出了本文前半部分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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