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韓作榮·裸體》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韓作榮,當代詩人,1947年12月16日生于黑龍江省海倫縣一個城鎮貧民的家庭。祖籍河北省豐潤縣人。自幼讀書。1966年中等專業學校畢業后,到工廠工作近兩年。1969年12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團部作新聞工作。1971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72年調機械連任排長。同年5月在《解放軍文藝》復刊號上發表詩作。此后,陸續發表一些反映工程兵生活的詩歌,結集為《萬山軍號鳴》(1976年,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74年調師政治部任干事。1978年轉業到《詩刊》編輯部任編輯。1981年調《人民文學》編輯部任詩歌編輯。1982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近十年來,以《內蒙古組詩》、《北方抒情詩》、《南行詩草》、《生活的樂章》等為總題,在《詩刊》、《人民文學》、《人民日報》等報刊上發表五百余首詩作,結集出版的有詩集《靜靜的白樺林》(1983年,春風文藝出版社)、散文詩集《六角的雪花》(1983年,黑龍江人民出版社) 等。
內容概要
自嘲
你小子從鏡子里浮上來,/夠累的。不搖,不擺,眼角那兩條魚尾巴/甩凈了水珠,/夜從眼袋里逃走了/留下兩痕烏青。哎,空煙盒的洞好深,/肚子里在冒煙兒,起火/再用滾開的水澆熄,/煙薰火燎,看不清路/就在紙上畫些斑馬線。都說謙虛是美德,你咳嗽著/咳成一只對蝦,/眼睛也被水淹了/多虧有睫毛的林帶和眉峰的阻隔/才不至于決堤。還真他媽有點兒像個演員。頭發好像很柔順,/熟麥一樣總向一邊倒伏/可有幾根短發,梳齒枷不倒它/總作野火升騰之狀。腦袋是一口鍋/火的哥們兒又煮又煎,/眼睛里,時而有滾沸的湯溢出來。幸而有兩只耳朵/才不致被人當成夜壺,/有油有醬有酸醋辣子味精食糖/世上有什么味兒,就品什么味兒。只是扭住鼻子時要小心,/揭開那張臉,熱氣會撲出來,/里面,是一鍋煮熟了的思想。
雷在靈魂里滾過
雷在靈魂里滾過,/震顫出金屬的鳴響; /那是一聲復蘇的蟄雷,/擊碎了夢的邊緣。靈魂里有夢,夢里血的騷動/鼓浪、飛花、/脈動的血流撞擊著堤岸,/龜裂出雷的音痕。靈魂于狂雨中沐浴了/沖洗污垢塵泥,/在潔凈安謐中播撒汗珠/會長出一溪亮麗的春水。雷在靈魂里滾過,/雷聲穿透云靄的癡迷,/新芽的鳥喙啄破郁悶,/肋間,似生出拍擊風浪的羽翅……
古城墻上的樹
女墻生出了我。/秦時的月亮沒有皺紋/帶著些蒼白。在漢磚的殘缺里/ 在馬蹄騰起的塵土里出生,/劍光,割斷了我的臍帶。磚縫里,只能扭曲地生長啊,/風勒瘦了我/軀體,還帶著鏃尖的疤痕。莫道血不是水,對于我/水就是血啊! 當殘堞涂滿了陽光/那不是我的衣衫; /而垛齒嚼碎了黃昏,有如紫蔗/我卻不要那甘甜。星星的渣滓,帶著口臭/我喜歡烏黑的沉默; /不是觀音,卻有千只手掌/去捧那露珠的清淳。我是樹,堅實瘦硬的樹/卻是長不高的樹啊; /真的,女墻/你不要再懷孕了!
語言是一種障礙
語言是一種障礙,/它用聲音的波動隔開了我們。加了簧片的巧舌是多么討厭,/裹了糖衣的語言是多么膩人; /過于綿細的聲音/會勒得我骨軟筋麻; /過多的華美之辭/會壓得我心兒疲憊…… 愛,不是說出來的呀。愛,用目光傳遞/會順暢地注入心靈; /用手指去訴說/便有可感的熱力; /有時,會心地緊緊一握,/勝過一百次海誓山盟。真的情感是樸素、赤裸的,/淳凈有如泉水,/語言,倒成了累贅。可是,你一皺眉/我感到心兒緊縮;你嫣然一笑,我感到花蕾的綻開; /你滴落的淚滴,似滑落的流星/撞碎了我的心扉…… 是的,語言是一種障礙,/因為愛,不是說出來的呀!
愛有千萬個觸角
愛有千萬個觸角,無形的觸角/沉默于柔軟的氣體,/當沉重的氛圍擠壓著憂郁,/會磨削出渾圓的珠淚。淚是酸澀的/被心之冷卻的沸水浸透,/倘若虛空有尖利的聲音擊撞/心也會于靜默中滴血。觸角是細微的,/細微如光之虛無,/一聲嘆息的彈撥也能破碎,/而淚珠傾砸也如雷殛。柔軟,柔軟如媧居的肉體,/想逃離聲音顫栗的鋸齒,/可恨是利刀刻骨的愛呀,/創傷多深,愛有多深……
作品鑒賞 韓作榮在我國中年詩人里算得上多產,已經出過好幾本詩集。應該說,他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然而他不固步自封。他認為風格一旦僵死,詩就會按一種模具成批生產,自己重復自己,若干年一貫制,會給人一種審美的疲勞。對于詩人來說,自己固有的作品都是廢墟,詩是在不斷死亡中再生的。詩人總是處于與自我為敵的狀態中,靈魂深處的躁動不安,永遠的不安定狀態,才是一個詩人心靈的正常狀態。也許韓作榮長期編刊物,他經常地感到一種危機。但在危機與挑戰面前,他采取了一種主動的態度,一種改革、開放的態度。他及時地調整與更新了自己。這是非常可貴的。從《裸體》這本詩集來看,正如大家所議論的,韓作榮的詩愈來愈“新”了。不難看出,對于西方現、當代詩歌藝術,他下了艱苦的功夫來琢磨,從中汲取藝術營養與活力。在這里,既有里爾克、瓦雷里、葉芝和波德萊爾的暗示,也有西方當代最有影響的放射派詩人、自白派詩人和新超現實主義的啟發。在這里,廣泛地運用了現當代詩歌藝術表現手法:諸如“身體在思想”(而不僅僅是頭腦在思想),有聲有色的思想,思想知覺化,通感,象征,暗示,不注重清晰的主題,只注重感覺、情緒,以及多重意義,意象的奇特組合與交錯疊加,直覺、錯覺、夢幻、現實、過去、未來的并存與交錯,深層意象,不重詩行而重整體,始于情趣,終于智慧,大幅度跳躍,蒙太奇手法等等。總之,現當代詩歌藝術,對于韓作榮的《裸體》有一種全方位的籠罩感。詩集的“代序”《自嘲》,最后一首《舞》和《給一位盲詩人》、《漁女》、《影子,他不是我》等等,都是這方面的好例。向西方現當代詩歌藝術借鑒,有助于韓作榮的詩不斷地突破自己。比如他在《雷在靈魂里滾過》里的好句子看來是受到了羅伯特·布萊《一覺醒來》的暗示:“我的血管里海軍艦隊在出動/水面上發出小小的爆炸聲/在咸味血液的風里海鷗在穿梭飛行”。當然這種暗示是詩歌感覺方向上的和詩的構思方面的,是一種很高明的藝術借鑒。《裸體》作為詩集名字似乎帶了一點誘惑性與商品味,實際上,韓作榮的用意全不在此。照詩人看來,“裸體”最好地象征了這本詩集的精神:拋卻虛偽,去追尋那“真和美的極致”。的確,詩集所表現的,是情感的赤裸,靈魂的赤裸,心靈的赤裸,真實的赤裸。誠如詩人所說,“丑陋”的真實比虛假的粉飾崇高得多。他昔日的某些詩作,由于受到那時候藝術規范的限制,與別的很多中年詩人一樣,為了表現崇高偉大,卻沒有能完全避免虛偽和粉飾。而現在,詩人要超越的,正是這個。他著力從個體生命體驗切入詩歌,深入地同時又是藝術地袒露了自己的靈魂,其不加掩飾的程度,令人感佩。也正是在這種赤裸中,靈魂才得以凈化,而“用裝飾去裝飾人生/多么可憐”。他的詩既不是“做出來的”如中秋月餅,成批生產,年年如此;也不是“玩出來的”因無聊而玩詩,把詩作為游戲;他的詩是“流出來的”,是用心血涂抹的,用生命寫的,是一種對世界真實的介入。他從這樣的意義上來理解詩的崇高,因此他為詩,態度十分嚴肅,真有“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精神。他的詩,每首都有真情實感,每首都有沉甸甸的分量,每首都有獨特構思。在“后現代”文化氛圍籠罩下,在商品經濟滲透到精神領域,不少人寫詩相當隨便,因而冗長、羅嗦。韓作榮的詩,他的精煉,真可謂“藝術就是三行刪兩行”。總之,中年詩人韓作榮在詩的長河中尋找,他在瞬息萬變的激流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當然,這個位置是流動的,而且也將面臨挑戰,因此他將永遠尋找下去。這才是詩壇的真正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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