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史湘云是賈寶玉的“表妹”,是個“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的“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的人物。她天真豪爽,胸無城府,性情急躁,心直口快。她聽見別人結社吟詩,就搶著參加,對自己的興趣和才華不加掩飾。吃了別人的酒,就要還席,也不計算自己有錢沒有。得到了幾個絳石戒指,就特地分贈給朋友們,也不管別人是否看得重。寶釵坐在寶玉床上拿著蠅帚子替寶玉趕蚊蟲,黛玉在窗外叫湘云看,她為了寶釵對自己不錯,便不忍加以嘲笑。湘云由于“咬舌”音叫寶玉時把“二哥哥”念成“愛哥哥”,黛玉加以嘲笑,但她全不在意。寶釵沒有她真情,黛玉沒有她深厚。
不幸的是,她身世孤苦。她是賈母史太君弟兄忠靖侯史鼎的孫女,從小父母身亡,靠著嬸娘生活。這史家現在已不是“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的時代了,連平日做針線都要湘云做。她在家里孤苦零仃,只有到賈府來才可以獲得些友情與溫暖。當她家里打發人來接她回去的時候,她只好眼淚汪汪地和大家告別,當著家里人不敢表現得十分委曲;到臨行時,她私下囑咐寶玉常提著老太太,去接她。這多么可憐!
然而,湘云這種渾金璞玉很可寶貴的性格正和她所身居的環境不相適應。你天真,別人虛偽;你熱情,別人冷酷;你胸無城府,別人善用心機。湘云與別人的親疏遠近只從自己的直感出發,似乎是誰表示對她好,誰就是好人。她想請客,寶釵說: “雖然是個玩意兒,也要瞻前顧后,又要自己便宜,不得罪人。”她從來想不到天下還有這么巧妙的辦法!寶釵果然向家里要了幾簍現成的螃蟹和幾壇酒來給湘云做面子,這使她又感激、又佩服,可她并不了解周圍的人事關系是何等的曲折!其實,大觀園中的尖銳復雜矛盾更多的是隱藏在瑣瑣碎碎的小事里。分送戒指給襲人的是寶釵,剪了扇套的是黛玉,把自己當奴才看待當然是湘云受不了的。襲人常托湘云代她做些活計,可是這扇套在被剪壞以前,襲人并沒有告訴寶玉說是湘云做的。平日湘云來了常住黛玉房里,她們彼此很好,但一向無主見的云姑娘這回就非常惱怒黛玉了。至于別人之間的沖突和言詞中的挑撥作用,她一概體察不到。
在《紅樓夢》戀愛主題的故事中,湘云曾一度與黛玉、寶釵形成“三分鼎足”的形勢。她處于釵、黛之間,也儼然有她自己的旗鼓。她不抑制自己對寶玉的熱情,不掩飾對黛玉的妒恨,更不會學寶釵的故作超然,自然被卷入了無窮的紛爭之中。她自小就與寶玉相熟悉、相親近,這在黛玉面前都無所隱蔽。所以,當后來她見到寶玉和黛玉親近,自然不愉快;加上寶釵對她的殷勤拉攏,襲人對她言語挑撥,使她和黛玉矛盾尖銳,并由戀愛糾紛直逼到婚姻問題上去。
對黛玉最大的威脅就是金玉姻緣的宿命論。寶釵有了金鎖,哪禁得住湘云又有一個金麒麟?所以當寶玉稱贊湘云會說話,她就說不會說話,哪能配有金麒麟!當寶玉把麒麟揣起來,黛玉就和他大嘔氣,說: “你怕擱了你的好姻緣,你心里生氣。”寶玉以死來表明心跡,她就說: “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丟下了什么‘金’什么‘麒麟’,可怎么好呢?”的確,封建制度的宿命論“金玉姻緣”,它使湘云興奮,使寶玉眩惑,使黛玉顫抖。然出人意料的是:正當湘云鏖戰之際,她家里突然把她許配給衛若蘭。襲人看見湘云說: “姑娘大喜呀!”轟然一聲,悲從天降,從此她被迫退出了兒女情場。并且意識到,自己和黛玉同樣都是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于是同黛玉言歸于好,重新恢復了友誼。
湘云雖然如作者所說“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似曾也親見親聞她在那“花柳繁華” “溫柔富貴”的大觀園中,怎樣高聲大笑,怎樣醉酒眠石,可是她被無情的封建社會所決定的命運,正像是一只孤飛的白鶴,在黑沉沉的暗夜中掠過寒塘,只給人留下一瞬間的影子而已,是一個封建禮教下的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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