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是沈從文一九三四年的中篇小說《邊城》中的主人公。
翠翠生活在湘西邊境一個名叫茶峒的小山城。她和外祖父相依為命,靠擺渡為生。翠翠的身世十分悲愴,她一生下來就失去父母。她的母親是老船工的獨生女,十七年前同一個茶峒屯防軍人唱歌相熟,相愛后懷孕又未能結婚。那個軍人只好服毒自殺,而老船工的女兒在生下孩子后也跟著殉情。翠翠由老船工一手撫養成人。因為碧溪岨這個地方“兩岸多竹篁,翠色逼人”,老船工給他可憐的孫女“拾取了一個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
茶峒的環境優美淳厚。細竹深翠,桃杏花里,似“牧歌”境界。民性誠實淳樸,安分樂生,似“平和”世界,真是“無一地無一時不使人神往傾心”。在這山水美、人心好的環境中生活,翠翠好似一株剛出土的翠竹, “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和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她的神態輕柔而健康,她的心靈像水晶般圣潔、晶瑩而透亮。在日常勞作中,她勤勞真誠,樂于助人,整日伴著外祖父,爭著作渡船夫,“一切皆淄刷在行,從不誤事”,絕不收別人的擺渡錢。祖孫二人,盡心盡職,重義輕利,自有生活的情趣。
隨著翠翠的長大,她的愛情生活激起了漣漪。兩年前在端午節賽龍舟和比捉鴨的活動中,翠翠與船總順順的第二個兒子儺送相遇,一見鐘情。儺送派人將翠翠送回家, “翠翠沉默了一個夜晚”,少女的心田萌動了神秘而又甜蜜的愛情,以后儺送的身影時時縈繞盤旋在她的腦海中。而上一年的端午節儺送的哥哥天保也認識了翠翠,將捉到的鴨子送給翠翠,以后又對老船工流露出對翠翠的愛慕之情。
天保,儺送兄弟倆都愛著翠翠。這時中寨王團總又有心與船總順順家結親,并在河邊建了一座碾坊,作為女兒的嫁妝。但天保、儺送都不要“碾坊”而要“渡船”。在這一年端午節,天保向老船工暗示了對翠翠的愛心,以后又走“車路”請楊馬兵作保山來提親;儺送則熱情邀請翠翠來自家的吊腳樓觀看龍船競渡。翠翠追求愛情是莊重。自尊和忠誠的。她早已把心中萌育的愛情的蓓蕾悄悄地獻給儺送。但為天保的提親,外祖父的關心,她也常憂愁煩惱,陷入苦悶之中。當天保、儺送互相知道對方的心事后,儺送愿為天保走“馬路”,站在對溪的高崖上唱三年六個月的情歌,把翠翠的心兒唱軟,讓天保獲得幸福,天保提議兩人輪流唱,來一個竟賽,從而決定愛情的命運。
翠翠的愛心早已和儺送聯結在一起。在一個月亮的夜晚,翠翠被儺送傳情動人的歌聲陶醉了。她做了一個富有詩意,美麗輕柔的夢:“夢中的靈魂為一種美妙的歌聲浮起來了,仿佛輕輕地在各處飄著,上了白塔,下了菜園,到了船上,又復飛竄過對山懸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 白日里拉船時,她仰頭望著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極熟悉。崖壁三五丈高,平時攀折不到手,這時節卻可以選頂大的葉子作傘?!边@優美纏綿的半夜歌聲和飄逸超塵的虛幻夢境的迭合,顯露了她快樂幸福,沉醉奮發的心態。這是翠翠愛的心靈的展示和記錄,也是美的品格、真的情操的自然流露。
翠翠在對崇高愛情的追求中,發生了一個又一個不幸的事件。兄弟倆求愛的情歌并沒有繼續唱下去。天保自覺唱歌不如儺送,自動退讓,第二天便離開茶峒,駕著家里一只新油的船,遠離家鄉,不幸在茨灘遇難,從此永無音信。儺送為天保遭難,十分悲痛,無心再唱情歌,親往下河打撈哥哥遺體,一無所獲。他返里后得不到翠翠理會,又被逼著接受那座“碾坊”。他懷著對翠翠的愛,睹氣下行到桃源去了。老船工明白翠翠的愛心,向船總順順打聽消息,一心想促成翠翠與儺送的婚事,反遭順順的冷淡,心情沉重。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白塔倒塌,老船工溘然長逝。
翠翠孤身一人,冬去春來,帶著心酸和悲哀,執著地守在渡口,永遠的等待。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在等待中,她對儺送的愛情忠貞不渝、矢志不變。她把愛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等待“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里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在這里翠翠的形象已經升華為一種道德美、愛情美和人性美的象征。
翠翠這個人物的塑造,寄寓了作者的人生理想也表現了作者獨特的構思。傳統的湘西風情,是創造人物的土壤。作者曾感受過湘西邊境“人生感情的素樸,觀念的單純,以及環境的牧歌性”。而他在創作《邊城》時, “農村社會所保有的那點正直樸素人情美,幾乎快要消失無余,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成功的一種唯實唯利庸俗人生觀”。因而作者在構思時痛感現實的墮落,但又找不到正確的出路,采取了現代浪漫主義所常用的“回到古代,回到自然”的方式,美化遠方異域“樸實”、“善良”的人際關系, 來寄寓作者的人生理想。但這和過去的浪漫主義又有所不同。作者是在寫實的描寫中,帶有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深入發掘這些普通人的命運,把她看作是美的理想的化身,揭示健康、純真、正直、無私的人性。并寄希望用自然美、勞動美和愛情美來“重建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構筑起一個理想化世界,去戰勝現實的丑惡。
在藝術表現上也獨具特色。湘西古樸的生活方式,淳厚的民俗民風,優美的人物性格,與作者象征抒情手段,獨特的美學追求相融合,構成清新、恬淡的藝術氣氛。作者對湘西邊境傳神的風景畫和風俗畫的描寫,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那傍山依水風景如畫的描寫,那龍舟競賽熱鬧場景的描寫,那古樸淳厚的人際關系的描寫,不僅讓人們看到了楚文化的余韻,而更重要的是將這些作為“人事”背景,抒寫了人性美和人情美。作者在美學追求上將景物描寫和人物心態描寫相結合,創造出情景交融的意境。在整個描寫中還不時運用象征的抒情手段,構成獨造的氛圍。如翠翠的飄逸而美好的夢,象征著溫馨的愛情之花。又如河邊白塔的倒塌和重造,寓意古老生活的崩潰,暗示著理想和希望。翠翠是個渾沌未鑿的純情姑娘,她的微妙而隱秘的內心世界,作家主要是不訴諸靜態的描繪,而是透過人物的音容笑貌、神態動作,給予貼體入微的展開。 《邊城》在這一方面的成功,為作家贏來了特殊的聲譽。
沈從文是一位多產的作家,在國外享有盛譽。他從一九二四年僅小說創作有短篇二百余篇,中長篇十余部,近三百萬字。魯迅曾經稱贊他是自新文學運動開始以來所出現的最好的作家之一。他于一九八八年逝世。《邊城》是在世界范圍里受到熱烈歡迎的一部作品,是作者創作高峰期的產物,具有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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