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曉曄
短篇小說。作者李佩甫。發表于《莽原》1986年第1期。作者在題記中引泰戈爾的話說:“旅客在每一個生人門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門;人要在外邊到處飄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內殿。”這段話點明了作品的主旨。整篇作品由十個片斷回憶聯綴而成,是作者對自己童年時代一段農村生活方式的反思,其中凝聚著作者對中國農民思想文化和心理氣質的深刻認識,飽含著作者對他們深摯的愛與同情,寫出了他們性格中的崇高與卑瑣、善良與愚昧、美與丑、愛與恨,描繪出一幅當代中國農村色彩鮮明而濃郁的風俗畫卷。作者善于通過典型情節塑造典型性格,從中揭示中國農民思想性格中各個方面的特征。許多描寫飽蘸激情、淋漓酣暢,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例如,村里最能干的孩子狗娃舅,當時才十二歲,因為父親病癱,弟妹眾多,全家的生活重擔過早地壓在了他的肩上。他個頭極矮,力氣奇大,一天能割二百斤草,甚至超過了村里最強壯的漢子。他以其矮小的身軀,毫不悲觀、毫無怨言地支撐著全家的生活。作者忘不了這樣一個情景:黃昏,在暗紅色的天穹映襯下,“坡上晃出一隊割草的孩子,全赤條條的,一線不掛。遠遠,極象被風吹的草兒押送的一隊泥丸。那打頭的草捆極大,小垛兒一般地緩緩滾來,仿佛草也成了氣候。近了,你才能瞅見那埋在草里的小頭。叫你真不信是那泥丸一般的孩兒馱了草動,倒疑是成了精氣的草搡著孩兒走。這打頭的,便是狗娃舅了?!泵鑼懘逯凶蠲利惵斆鞯墓媚镂逡痰囊欢喂P墨,靈動飛騰,滿紙生輝。作者寫道,每當五姨挑了水桶走出來,陰霾的天便不再沉悶,看膩了的地也格外親切,“伴著那腳步聲,仿佛有點跳跳的音兒響出來,耳畔也似真有了玲兒叮當彈碎那沉沉的秋日;不曾有風,也不曾扭動,就見那扁擔顫悠悠,桶兒晃悠悠,細腰兒軟軟地風柳去……頓時叫人覺得生活也還有趣?!睂懰撵`手巧,“抓了什么,便有活動在上邊,跳著細巧和靈捷”,象是有絲弦在彈奏著歡快悅耳的歌?!爱斈羌毿』ㄡ樤诳嚵说陌撞忌稀А粫r便有鳥兒、魚兒、蝦兒跳出來,鮮了人的眼……?!痹趯α易泳撕瓦B山舅比賽壘垛的一段文字中,對中國農民火熱而高昂的勞動精神作了最激越而動人的謳歌,那肌肉爆突、技藝超群、赤裸上身的農民形象,如雕塑般兀立人前,充滿了力的光彩。烈子舅“大腳一挑,一把光淄淄的桑杈順在手里。于是兩腿八字叉開,一個大字挺出去,渾然于天地之間。肩上、肋上、胯上,漸有力顯出來了,陽光下,似有鋼藍在韌跳,細聽聽肉弦兒‘蹦蹦’帶音兒。接著便是‘唰唰唰……’一陣旋風起,谷個子揚得飛花一般!一袋煙功夫,只見那案板似的大脊梁膩膩地亮了,一‘豆’一‘豆’地泛出七色光彩,酷似鍛打的鐵?!比欢r民性格中也有著他們特有的狡黠、愚昧、卑俗以及難以改變的命運和沉重的傳統重負。狗娃舅、胖舅、姥姥、甚至隊長舅無不變著法兒偷拿隊里的東西。隊長舅為了按時完成秋收任務,竟荒唐地下令毀掉百十畝即將到手的收成。一次他糊里糊涂弄錯了上級指示,害得全村一百多條漢子被當成“壞分子”去公社開會,鬧了場天大的笑話。村子里也有不甘屈服命運而上吊的新媳婦;因愛情幻想破滅不得不吞咽婚姻苦果的五姨;到處流浪、拉琴算命的瞎子舅;賴皮賴臉、忘恩負義的村孩兒;在磨房里枯坐晚年的老革命老槐舅爺等等。最后一段新媳婦認墳,暗示出傳統的幽魂仍象無形的繩索束縛著農民的精神。新媳婦問:“誰訂的規矩?”五姥姥答:“許是老祖宗吧。老祖宗用木犁犁出這么一大莊人家,還能不立個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毙≌f在每個片斷的末尾穿插上一段村歌,使全文洋溢著一種沉郁頓挫、動人心弦的高亢旋律,宛如一部雄渾而哀怨的交響樂,在讀者心中留下強烈的震撼。這篇小說語言運用也很成功,質樸單純的口語一經作者點撥,便透出一股靈氣,鮮活亂跳,極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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