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靜思
只要凝神靜思,人很快會進入空無狀態。除非周圍環境太不合理,太壓抑,令人太過憤懣,就像前現代的中國社會。當進入現代社會之后,一切都越來越合理,人不需要再掙扎,再抗爭,于是就會失去方向,進入空無狀態。
看到赫塔米勒、赫拉巴爾這些東歐作家的作品,其中就有強烈到要爆炸程度的憤懣,像赫塔米勒寫的集中營生活,像赫拉巴爾寫的知識分子做粗工的生活。王小波的《未來世界》寫的也是這種感覺。其實,環境的壓迫不一定是那么簡單直接的,比如卡夫卡所處的環境就并不慘烈,但是工作的沉悶和來自家庭父母的壓抑仍舊讓作家感到忍無可忍。作家是所有人中最敏感的,別人感覺到一,作家已經感覺到十。正因為如此,如果周圍環境不再慘烈,趨于合理,作家的神經這個放大器也就派不上用場了,因此會感覺沒有什么事情值得一寫。
當人的生命方向感強烈之時,多數情況是處于不自由狀態時,比如一個農村人要離開貧困走向城市;一個右派要離開夾邊溝回到正常的社會生活中去。當人獲得自由之時,生活就失去了方向感,也喪失了強烈的動力。即使如此,兩相比較,人還是寧愿處于自由狀態,哪怕生活因此喪失了方向感。
叔本華的鐘擺理論像一張大網,將絕大多數人網入其中:人在生存問題未解決前是痛苦的,生存問題解決后變作無聊。人生像鐘擺一樣在這兩極之間擺動。要想擺脫這個鐘擺,唯有追求美與愛。所以美與愛才是人生真正的奢侈品。寫作就是對美的刻意追求,戀愛是對愛的刻意追求,是極少數想擺脫叔本華鐘擺的人所做的絕望的努力。
上一篇:寫作枯水期
下一篇: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