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書寫的愛情

每天守在傳真機旁邊，像個木偶人似的，我的工作單調且乏味，但那天，莫名其妙地卻接收到一封傳真，字寫得歪歪斜斜的，像個剛剛入世的小學生的手筆，要求送給保衛部的田園。

要知道在工作時間內接收私人傳真，是公司絕對不允許的。我躡手躡腳地將傳真放在他的桌子上面，然后用手示意一個喝酒的動作。

他看后，臉立刻紅得像塊布似的，沖我直點頭，示意我別聲張。

只不過是個玩笑罷了，下班時候，他卻拉了我去吃大排檔，我拗不過他。

他端了第一杯酒，非要讓我一飲而盡。我是個滴酒不沾的人，但也架不住他幾次三番的勸說。三杯酒落肚后，打開了話匣子。

我說：你是不是有情人啦？不過字寫得確實不好。

他卻說道：是我老婆，她不喜歡用QQ，只喜歡寫字，我們原來每天都寫，互相寫，只不過是信手涂鴉罷了，她精神不太好。

幾句話，他的眼圈有些發紅，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以后的歲月里，我要替他保守并執行這個秘密。我說：沒事的，每天一封嘛，你可以傳真給她，她也可以傳過來，我們是哥們嘛！

那晚喝了個酩酊大醉，喝醉后狂魔亂舞，大有一番江湖氣息的回歸，我仿佛重新找到了自己的青蔥歲月。

以后一天天接收他們的傳真，我對傳真內容產生了好奇，他老婆發來的傳真占據了大半張紙，內容卻很少，無非是下班早些回來、今晚吃什么飯等。

而田園的傳真卻是安慰之類的話語，注意多吃些藥，不要去外面走，外面壞人多。看來他的妻子病得不輕。我有一種想去看看她的念頭，卻不知道如何提這個想法。

現在科技如此發達，網絡上可以發郵件，可以視頻，我不明白他老婆為何喜愛這樣簡單卻原始的愛情方式。也許是浪漫殘存吧，更或者是他們想保持初戀時候的狀態，也許病中的人用這樣傳統的方式更可以彌補愛的缺憾吧。

那晚，我請他喝酒，提出去他家看看，順便安慰一下嫂子，他卻支吾了半天時間，對我講了他們的愛情故事：

他家境貧困，她家境富實，她喜歡上了他，毫無怨言地離家出走，與他搭上小車到了這個偏僻的小城里。從零開始的生活，捉襟見肘，她卻在一次意外中落下了殘疾與腦傷，從此，只能待在家里，守著人間煙火，與他共敘常人看不懂的人間佳話。

許多人勸他離了吧，她也多次產生過此種想法，但他卻依然固執地堅持著，就好像一株樹，永遠頂禮膜拜著蒼穹。

他們就是彼此的天空。

她一個人在家里，經常冒出輕生的念頭，開始時他每天在家里守著她，但總得掙錢糊口，他便讓她寫出心中的所想，然后發到自己所在單位。在前幾個單位里，他因此挨了批評，并被迫辭職。

門打開來，我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子，正坐在一個矮小的板凳上面，地上鋪著一張紙，腳上握著筆。窗外正有習習暖風吹來，紙與風共舞著，半張殘缺的情書一直蕩漾在春光里。

在車禍中，她失去了手臂，只能用腳寫字了，不過，她現在寫得比原來好多了。田園跑了過去，替女人擦拭腳上的墨汁。

女人回過頭看我，一張憔悴不堪的臉。

我扭過頭去，一臉莫名的淚水。

她瘦弱的雙腳，握住的，不僅僅是一支簡單的禿筆，更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一種超越了現實的奮斗童話，一種摒棄了世俗偏見的風花雪月。

她會好的。我摟了田園的肩膀，田園努力地點頭。

這世上有一種愛叫作飛鴻翩翩，魚來雁往，它雖然原始，卻一直保存著愛的浪漫和溫度，它讓愛學會了堅守、辛勤、認真和補償，而我們缺少的，正是這些簡單卻富含哲理的愛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