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之行
◆ 屠洛涅夫
我從漢堡搭一條不大的輪船到倫敦去。旅客只有我們兩位:我和一只小猴子。這只純種的雌猴,是一位漢堡商人送給自己的一個股東的禮物。
猴子被一條細長的鏈子拴在甲板的一張座椅上面,它不停地跳躍著,發出鳥鳴似的凄婉的哀訴聲。
我每一次從旁邊走過,它都向我伸出自己又黑又冷的小手——而且,抬起自己那對憂郁的,幾乎象人的眼睛那樣的小眼睛望著我。我拉著它的手——于是,它不再哀叫,也不再跳躍了。
周圍風平浪靜。海,象一張鉛灰色的桌子,不動聲色地向四周圍鋪開。它看來好像不大;濃霧籠罩在它上面,遮住了桅桿頂,以自己柔和的朦朧,使人神疲目眩。太陽高懸在這一片朦朧的濃霧里,好像一輪模模糊糊的紅斑;但在傍晚前,整個太陽都在燃燒,神秘、奇異地發著紅光。
船頭前邊,又長又直的波浪的皺紋,好像厚實的綢緞的皺襞,一波逐一波,重重疊疊,而且不斷擴大,卷起波紋,又再擴大,末了又平伏下去,靜悄悄地消失著。機輪千篇一律的轉動,激起飛濺的浪花;浪花象牛奶一樣雪白,發出輕輕的響聲,碎散成蜿蜒的水流,——而在那兒,水流又匯合起來,消失了,被濃霧吞沒了。
在船尾,小鐘不停的叮當聲,不亞于猴子的鳴叫,顯得凄涼。
偶爾有一只海豹游上來——隨后,翻了個身,又在剛剛被攪動的平靜的海面上沉了下去。
而船長,一個靜默寡言的人,曬黑的臉孔帶著愁悶的表情,正在抽著短煙斗,煩躁地向靜止不動似的海面吐了吐唾沫。
對于我的所有詢問,他都總是用不連貫的嘮嘮叨叨作答;我不得不掉轉身去,找我惟一的旅伴——猴子。
我坐到它的身旁;它停止了鳴叫——而且,又把一只手伸給了我。
呆滯的濃霧,以令人昏昏欲睡的濕氣侵襲著我們兩個;我們也沉浸在同樣的,不知不覺的默想之中,并排坐著,好像親兄妹。
我現在微笑著……可是,當時我有的是另一種感情。
我們都是同一個母親的孩子——而且,我高興的是,這只可憐的小野獸這樣放心地憩息著和偎依著我,仿佛偎依著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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