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礫瓦,玉砌雕欄,潺潺清澗,瀝瀝雨聲,那于袖間浮動的,可是這千年古鎮悠悠的暗香?
踱步于青石板的小道上,腳邊是一灣淺淺的渠,彎彎繞繞,疊疊宕宕,給千萬人家送去了這古鎮獨有的溫婉與靈動。沿著這灣渠緩緩地走,任憑它將自己引向未名處。沿街的老店里銀匠專注地敲打著,叮叮咚咚的聲響悅耳動聽,似是翻飛的音符,于不經意間便滿了心田。甬道漸窄,深幽且靜謐,仿佛天地間只余下我一人,耳畔也只余下渠水流淌的“嘩嘩”聲與我同行。那顆在萬般千態浮世繪中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轉過一個彎,到了盡頭似的,一座拱形門洞赫然現于眼前,一片白茫突兀地破空而來,霎時間有些刺眼。待走過門洞,方看清這一片天地,竟是一灣湖水——月沼!
湖不大,卻是罕見的半月形,湖水是透亮的碧綠色,看不到底卻是溫潤得如一塊佩了多年的老玉,觸手是滿滿的怡人。湖中戲水的鴛鴦在陽光下打著旋兒,耳鬢廝磨,本不出色的羽毛也被粼粼的波光映襯得熠熠閃爍,亂了眼,迷了心。
半晌,走至一處小店歇腳,于店外老舊的棚內閑坐。木制的桌椅訴說著歲月留下的痕跡,指尖輕觸,指腹間砥礪著令人心安的粗糙,繁華都市里金絲雀們難以觸及的粗糙,只靜靜傳遞著大自然最原始的力量。
點上一碗豆腐,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倏而鍋里清亮亮的油便冒起了泡,在陽光下泛著金黃的色澤,一朵擠著一朵,旋生旋滅,旋滅旋生。老師傅的手輕揮,幾片白嫩的豆腐在陽光下一閃,便像鳥兒般撲向了那片金黃。呲一股淡淡的青煙,繚繞開來,鼻翼微翕,鮮嫩的豆香便肆無忌憚地沖進靈魂深處,帶來深深的戰栗。師傅的老伴將炸好的豆腐端來,一同上桌的卻還有一碗綠豆湯,那薄薄的一層霜霧在這烈烈夏日更顯得沁人心脾。心中的疑惑尚未出口,老師傅的話便傳了過來,透著質樸,輕得像是囈語:“天熱,喝碗湯解暑,不要錢?!?/p>
我轉過頭,驀地望進了一雙牛犢般柔和的眸子,一時有些怔忡,用力地回以他一個微笑。在低頭的那一瞬間,有什么落在了湯里,嘀嗒的聲響。在這樣一個古鎮,陌生的他鄉,我竟是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里,收到了一份溫暖人心的關懷,一份在家鄉紛擾的人潮涌動中從未有過的溫暖,心中些許說不清的滋味漸漸漾出了漣漪。
再抬眼時,那灣水已然不是來時的景色。湖畔寫意的姑娘獨坐,手起手落間,墨色暈染,驀地便是一處染柳煙濃,筆尖間或于清水間游走,蜿蜒氤氳,擴散出別樣的美。
下雨了,點點滴滴,姑娘的畫濕了。
起身,抱起畫,望相湖面,踟躕著,姑娘走遠了。雨簾中,姑娘的背影,不知怎的竟像極了母親,頓生出絲絲“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喟嘆。雨滴打在湖面上,嘀嗒著留下印記,暈出圈圈漣漪,那漾在心間的細紋,也隨著這月沼的漣漪散去,散去。散了,抑是散了?
與江南水鄉纏綿稠膩的雨水不同,因著位于長江之北,宏村的雨多卻不綿長,于溫潤中尚帶著一絲北方獨有的豪邁與剛毅。這場雨也是稍駐便去了,像極了匆匆的過客。不似南方終日里濛濛的天色,宏村的天空在雨停后迎來的定是晴空艷陽。天空一下子升得很高,卻是通靈的藍,誘著人對那方天地生出無限的眷戀,幻想著置身于朵朵浮云間,貪婪地吞咽那接近天堂的快感。
思緒飛揚,頓覺踢踏的步伐輕快了不少。溫潤的泥土氣息與青草的芬芳在空氣中彌漫,淡淡的如遠方高樓上歌聲般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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