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倒了一口竹筒酒,分成幾小口品嘗,入口清甜,微辣。這微辣喚醒了沉寂多時的感官,這感覺好極。
今晚,要夜宿南山了。
上樓,至露臺,欄桿由白色的鏤空疊磚圍起來,中式的味道通過疊磚漏了出來。露臺上放著一排供人休憩的椅子,有搖椅和躺椅。心無旁騖地躺進搖椅里,只要身體稍稍用點力,搖椅便擺動起來,一艘船似的,人倦縮其中,像睡在母體里的嬰兒。這里,天將黑未黑,對面的青山與茶園遙望成一片綠色的海洋,界線分明。只一會兒,界線便消失了,青山與茶園已經黑成一團墨汁,分不出彼此。
有一絲亮光從西邊的山巔透了出來,含著羞,想來是一輪山月帶著些微的光芒,即將要升起了。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唐詩里的意境從四面八方漲起來了。那一絲亮光試探著往上升,往上升,欲拒還迎,反反復復,最后像是按到了一個機關,那光芒驀地調皮起來,整個彈跳而出,一時照亮了山川,嗯,是滿月,是滿滿當當的一輪圓月。旁邊的云朵原本離得遠遠的,這時候,紛紛擠了過來,附庸風雅似的,儀仗隊一般,前呼后擁,去追逐那輪山月。
周遭蟲鳴啁啾,抬頭星子閃耀,這樣的夜晚,適宜懷人適宜談天,什么都可以談一下,什么也可以不談,坐著,不說話,也是美好。
突然,想活動活動筋骨,跑步吧,可以讓思維活躍,在月下跑步應該是另一種景致。于是雙臂擺動,整個人輕盈無比,長發在肩上一跳一跳,像小鹿,像小兔,那是學生時代的我。那時的我,喜歡跑步,上學跑步,為了不遲到,放學跑步,為了早回家。月光下,我的跑步帶起一陣陣的風,竟有一絲飛的感覺。
人到中年,生活的瑣屑無處不在,個人的時間被迫劈成碎片,工作上的事,兩邊父母的事,孩子的事,七七八八構成一部疲于奔命的中年大片。在逼仄的生活中,我無處躲閃,只能在狼奔豕突的間隙尋找屬于自己的小確幸,比如去看一場電影,去聽一場演唱會,順便把平時生發的荊荊棘棘一一磨平,重整旗鼓。
天上傳來了轟鳴聲,原來有飛機經過,一閃一閃的亮光在夜空中閃耀,飛機上的旅客是否現在正襟危坐,是否在高談闊論。他們要去哪里,而我此時又在哪里?小時候,多么盼望有飛機從家鄉的天空經過,聽到轟鳴聲,必然會丟下手頭的游戲,抬頭,遠遠地巴巴望著,一直望到飛機沒了影,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回來神來。童年的我跟現在的我,是不是不一樣了?那時候盼望長大,盼望離開父母,盼望去遠方,而現在呢,只希望家人平安健康,一切穩妥。對我個人來說,希望有一間自己的小屋,一墻的書、一臺電腦、一張床,什么家務也不用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是幸福。
這時候,該有點音樂吧。一想到這,心里便涌上許多跟月亮有關的歌曲,《半個月亮爬上來》《月半小夜曲》《月兒像檸檬》《月光下的風尾竹》《月亮代表我的心》《月半彎》《月亮惹的禍》,“半個月亮爬上來,咿啦啦,爬上來,照著我的姑娘梳妝臺,咿啦啦,梳妝臺,請你把那紗窗快打開,咿啦啦,快打開……”
頃刻間,混少不了的心境竟透明清澈起來。夜深入了,起露水了,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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