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卻了時隱時現的悲傷
微弱了破碎的心的跳蕩
灰燼涂白了熾紅的炭
我啜飲著蜜酒般的夏日
我在八月進入了夢里
在科雷茲的玫瑰莊園
那是誰啊這樣突然地
在園中沉重地啜泣
在微風中低聲地責備
啊別這樣匆匆喚醒我
只要這片刻美妙的歌
就會把絕望遣散開去
剎那間我仿佛聽見
麥田中間一片混亂
各種武器嘈雜的響聲
使我深深感到憂傷
無論石竹或是迷迭香
都留不住淚水的芳馨
我不知道我怎能失去
我痛苦的陰暗的秘密
輪到陰影支離破碎了
我無休無止地尋求
當出現了九月的破曉
我的愛我是在你懷里
外面有誰在低聲唱起
一支法蘭西古老的歌
我終于把痛苦識破
歌的迭句像裸赤的腳
擾亂了靜靜的綠波
(羅洛 譯)
注釋:
1940年5月,法國戰敗投降納粹后,南部尚未被納粹武裝占領,因稱“自由區”。
科雷茲(Corréze),法國中央高原的一條小河,小河流經的一座小城亦名科雷茲。
【賞析】
阿拉貢早期的文學創作載入了達達主義運動和超現實主義運動的史冊。他具有超一流的諷刺天才,以散文家犀利的筆鋒,生動地揭露了他那個時代里許多荒謬的事情,甚至對那種要把超現實主義變成一種時髦的企圖也給予了無情的鞭撻。加入共產黨后,阿拉貢的詩作有了很大轉變,他開始采用民族詩歌的傳統手法進行創作。法蘭西和他的妻子艾爾莎成為他詩歌創作的兩個主題,多數是兩者交織在一起。他這時期的詩作富有旋律性,充滿抒情色彩,汲取了中世紀史詩和騎士文學的傳統精華,熟練靈巧地再現了中世紀史詩和騎士文學的韻律和節奏。
《自由區》是阿拉貢的代表作之一,表達了對自由的向往,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同時也是對戰爭年代所造成的傷痛的拒絕。詩人在現實生活中無法獲得自由,他轉而向夢見尋求,于是詩人寫道: “我”在成熟的季節——八月里進入夢鄉,那是在科雷茲的美麗的玫瑰莊園,在那里“我”漸漸忘卻了時時纏繞在心頭的傷痛,“我”那破碎的心也不再那么劇烈地跳動,“我”在夢中走向平靜,黑夜那灼人的炭火已經熄滅了,那血一樣的顏色已經被那預示著光明的灰白色的灰燼所覆蓋。“我”享受著溫暖甜蜜的夏日,愜意地進入“我”夢中的自由區。可是,那究竟是誰在耳邊沉痛地哭泣呢?“我”好像聽見在這美麗的莊園里也是怨聲載道。唉,別這樣把“我”匆匆喚醒呀,夢中這片刻的自由、瞬間的安寧也足以慰藉“我”那絕望的心靈了。“我”真的不愿醒來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可是“我”聽見不遠處的麥田里一片混亂,好像各種武器在那里混戰一團,難道這個世界真的瘋狂了嗎?這讓“我”憂傷到絕望。你看那石竹花和迷迭香花是多么的芬芳美麗呀,可是人們好像更愿意欣賞別人痛苦的眼淚!“我”不知道人類如何才能拋棄那些給人類自己帶來無盡痛苦的陰暗的心理,人類把自己的世界已經弄得支離破碎了,可他們仍不肯罷手!千百年來人們無休止地尋求自由和平,也許希望就在不遠的將來吧。“我”夢見自己在戀人的懷抱中尋求溫暖和甜蜜,耳邊有人輕輕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法蘭西民謠,“我”終于從痛苦中破繭而出,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民謠的歌句不停地重復著,像一雙赤裸的大腳,從歷史的盡頭走來,把“我”從自由的夢中驚醒。
這首詩以作者獨白的方式寫成,但這里的“我”并不僅僅是詩人自己,實際上代表了所有渴望自由的法國民眾,甚至也代表了人類自身。阿拉貢把此詩寫得美麗而憂傷,語言接近民歌的色彩,不像其他超現實主義詩人的語言那么隱晦難懂。詩人所攝取的意象也比較日常化,雖然描寫的多是夢中的景象,但詩人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意象卻簡單而明晰,去掉了超現實主義喜歡的混亂和繁復。這首詩的情感在絕望中保留著希望,在憂傷中透露著喜悅,那是因為詩人即使是甜蜜的夢中也無法忘卻現實的痛苦,他把夢境和現實緊緊地集結在筆下,同時也表達了對現實世界中的“自由區”的深切渴望。
阿拉貢的詩歌很大一部分是寫給妻子艾爾莎的,艾爾莎也是一位作家,1928年認識阿拉貢之后,一直在精神上給予他極大的支持與慰藉。阿拉貢的另一部分重要的詩是抗戰詩,他曾在前線作戰,也在法國南方參加過地下斗爭,領導知識界抵抗運動,使用筆名“憤怒的弗朗索瓦”發表詩歌,召喚同胞團結起來打擊德國侵略者。詩有時以小冊子或傳單形式出現,從內容到形式都更進一步大眾化了。阿拉貢的詩在初期是用自由體,后來無論韻節、句式都恪守法國傳統詩格律,但有時為了豐富節奏,他把腳韻跨行移到后面一行頭上,這樣他的某些十二音綴詩讀起來很像十音綴詩。晚年他的有些詩句加長了,甚至長到十八音節。他的詩也像他所推崇的阿波利奈爾的詩一樣,不用標點。
(杜繡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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