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過游侶，我曾經有過同伴，

在我的童年，在我上學的歡快日子——

統統都消逝了，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我曾經歡笑，我曾經暢飲，

和知己好友飲酒坐到夜深——

統統都消逝了，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我愛過一個情人，在婦女中最為美麗：

她給我吃閉門羹，我見不到伊人——

統統都消逝了，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我有一個朋友，沒有人的朋友比他更親：

像一個負恩的人，我突然離開朋友；

我離開他，去沉思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幽靈似的我在童年常去的地方徘徊，

大地似乎是個沙漠，我必須從那穿過，

想法去尋找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知心的朋友，你比弟兄還親，

為什么你不在我父親家里出世？

使我們可以談論舊時熟識的臉面——

他們有的逝世，有的離開了我，

有的被從我奪走；他們都走掉了——

統統都消逝了，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

(李霽野譯)

【賞析】

蘭姆14歲時因為口吃被牛津大學拒之門外，使他不得不過早地走上社會。20歲時因為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安妮棄他另嫁，蘭姆一度精神失常。病好不久，患有遺傳瘋病的姐姐瑪利拿刀子刺死了他的母親，這件事決定了蘭姆一生的道路，他獨自一人挑起了贍養老父、照料瘋姐的家庭重擔，過著清寒寂寞的生活。不幸的遭遇和沉重的家庭責任在蘭姆的文學創造之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正是這種遭際所形成的特殊性格，決定了蘭姆不可能采取爽朗明快和淺易的語言，他的作品就像那突破了重重障礙，從大石下彎彎曲曲發芽生長，終于開放的奇花異草。蘭姆不愛新的東西，也怕面向未來，他的作品總是帶著懷舊的情調。

蘭姆的詩歌以格律嚴謹取勝，他不善于寫無韻體詩。他的詩作有《舊時熟識的臉面》和《曇花一現的嬰兒》等，其中《舊時熟識的臉面》是各種英國詩歌選本常收的好詩。作者在詩中運用直白淺顯而情感纏綿深長的語言，回憶了他童年時代的朋友以及成長過程中的不幸遭遇，散發著憂郁的情愫，體現了他一貫的懷舊風格。此詩的第一、二節，詩人回想起他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和滿懷抱負的青少年時期。由于其父為法學院執事充當助手及家仆，法學院優美的景色和高雅的氛圍在蘭姆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來他常常懷著親切之感反復回想。隨后在寄宿學校蘭姆結交了包括柯爾律治在內的一批青年才俊，他們一起“歡笑”，一起“暢飲”，一起漫談理想，憧憬未來，曾經是那么意氣風發，豪情滿懷。在蘭姆的一生中那是一段值得眷顧的美好時光，求知的愿望得以滿足，而且生活無憂。在第三節中，詩人甜蜜而痛苦地回憶起他難忘的初戀情人——安妮，那是他一生唯一愛過的戀人，是他眼里最美麗的婦人，然而她卻讓他吃了“閉門羹”，最終棄他遠去；在第四節里，詩人緬懷了舊時的合作伙伴——詩人勞埃德，“我有一個朋友，沒有人的朋友比他更親”，一句平白的語句道出了他們之間深深的友情。“像一個負恩的人，我突然離開朋友”表現出詩人自己的內疚之情。兩人曾經是那么志同道合，一起創作、出版詩作，但還是分道揚鑣；在第六節，我們可以感受到好友柯爾律治對詩人的影響和他們之間如同兄弟般深厚的友情。然而在蘭姆的生活中，友情和愛情統統都消逝了，“他們都走掉了——/統統都消逝了，那些舊時熟識的臉面”，與他相伴的只有孤獨和寂寞。

從《舊時熟識的臉面》中可以感受到作者淡淡的寂寥和絲絲的無奈，這正是那個時代消極浪漫主義者贊頌黑夜、孤獨、痛苦、離別和死亡的文風的表現。那繾綣的情懷和凄凄的哀怨如深秋午后的微風給人帶來陣陣寒意。

(黃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