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七夕節曾是非常重要的節日之一。附著在這一節日上的牛女浪漫故事以及諸多節俗活動,為作家提供了很好的創作題材,激發了他們的創作沖動。從《古詩十九首》的“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算起,歷代有關七夕的詩文創作不知凡幾。宋人蒲積中編有《歲時雜詠》,書中卷二五、二六、二七三卷所收為北宋英宗之前詠七夕詩;清初康熙、雍正朝編成的《古今圖書集成》于“歷象匯編·歲功典·七夕部”下,也用三卷篇幅收錄和七夕有關記載,其中有明以前題詠七夕的文章和詩詞;另外,康熙朝編成的《御定佩文齋詠物詩選》卷四三分體選錄了自晉至明歷代詠七夕詩。僅從這三部書,我們就可以略窺清以前七夕詩文創作的盛況。入清之后,文壇仍不斷涌現有關七夕的創作,其中有不少出自閨秀之手。面對這一傳統題材,清代閨秀如何措手,她們的吟詠與男性文人相較是否具有女性特色,這些都不免令人好奇,也值得作一番探討。
一
正如有的學者所言:“在中國古代眾多的民俗節日中,就其參與者性別、節日活動內容、活動方式而言,七夕是個名副其實而且獨一無二的女兒節。”
(董乃斌《唐人七夕詩文論略》,《文學評論》1993年第3期)
清代涌現出的大批閨秀詩人以及當時發達的圖書出版讓我們有機會更全面地考察女兒們因為這一特殊的女兒節觸動而生發的言說,與前代七夕詩文多出于男性文人之手不同,至少從生理角度看,這是屬于女性的聲音。
清道光年間黃秩模輯《國朝閨秀詩柳絮集》
(下文簡稱《柳絮集》)
,該總集收錄閨秀近兩千人,詩八千余首,其中選錄了58題與七夕有關的詩歌。七夕詩能被選家輯入總集,說明至少在選家看來這是閨秀寫得較好的作品。此外更多的七夕詩詞則散見于清代閨秀別集以及詩話中。不過,在這些知見的清代閨秀七夕詩詞中,僅就構思立意來看,有不少并未跳出窠臼。
除了直接詠嘆七夕牛女之間的歡情與離恨,較為別致的是構思方式,主要有以下五種:
其一,針對七夕牛女相會這一傳說,將天上與人間進行對比:牛女雖然一年一會,但這是定期的、延續的,因此充滿期待與希望;而人間除了相見永無期的死別,還有一去經年、杳無信息的生離,令人絕望。例如,歸懋儀《繡余續草》卷四《七夕次閨友韻》其一云“畢竟佳期天上準,人間良會易蹉跎”,孫采芙《叢筆軒遺稿》卷二《七夕憶外》其二云“儂家聚散常無定,不及雙星會有期”,《柳絮集》卷四一沈淑蘭《七夕》云“莫道一年只一度,已看天上勝人間”,《閨秀詩話》卷二載周亮工所娶王氏《七夕》云“一夕纏綿億萬年,猶勝人間白頭死”,梁蘭漪《畹香樓詩稿》卷一《七夕傷逝》云“一年一度巧相過,猶勝常離永別多。……當年繡戶看牛女,此日空庭響薜蘿”,佟佳氏《虛窗雅課初集》有《七夕》云“天上生離歡有日,人間死別會無由”,甘立媃《詠雪樓稿》卷三《七夕月下》其一云“知否世間多死別,年年今夕待如何”。
然而,類似的句子,前代已有不少。例如,唐代李商隱《七夕》有“爭將世上無期別,換得年年一度來”,宋代沈遘《七夕》有“暫有生離無死別,一年一度盡何妨”,明代閨秀黃淑德《七夕》則有“時人莫訝經年隔,猶勝人間長別多”。
其二,針對牛女聚少離多,宣稱只要兩情不變,分離并不可怕,沒有必要日日雙飛雙宿。例如,《柳絮集》卷一二文先謐《七夕》其一云“郎心如皦日,女意如銀河。恩愛兩不改,莫怨別離多”,其二則云“郎在河之東,女在河之西。耕織兩不輟,羞學燕雙棲”,詩中立意很容易讓讀者聯想到宋代秦觀《鵲橋仙》中著名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其二中的“羞”字卻多少透著些女性受規訓之后的腐氣。
其三,針對七夕乞巧節俗,或調侃織女忙于和牛郎歡會,顧不上送巧;或懷疑織女尚不能自脫困境,定是無巧可送;或是反思巧不如拙,因此不必乞巧。第一類如《柳絮集》卷四九石峨《七夕》云“天孫欲敘終年別,那管人間乞巧兒”,徐映玉《南樓吟稿》中《七夕》云“一宵要話經年別,那得工夫送巧來”,錢孟鈿《浣青詩草》中《鵲橋仙·七夕》云“盈盈隔歲一相逢,更那得、工夫賜巧”。第二類如《閨秀詩話》卷九載鎮江王氏女《七夕》詩云“小仙果有無窮巧,一歲如何一見郎”,葛蕙生云“人間莫道天孫巧,銀漢因緣無計通”,及周天娟云“阿儂總怪天孫拙,橋斷猶須倩鵲填”。第三類如陳蘊蓮《信芳閣詩草》卷一《乞巧》云“從今不乞天孫巧,乞得多時別恨多”,楊蘊輝《吟香室詩草》卷上《七夕》云“不須更乞天孫巧,巧似天孫恨更多”。
但類似調侃前代也有,例如唐代羅隱《七夕》云“時人不用穿針待,沒得心情送巧來”,宋代朱淑真《七夕》云“天孫正好貪歡笑,那得工夫賜巧絲”,元代趙孟《七夕詩》云“今宵自有經年約,何暇閑情送巧來”
(《古今圖書集成》中載此詩作者為元代趙雍)
。而宋代沈遘《七夕有感》所說“匹婦投梭婿挽牛,思量乃是拙之尤。謀身未解離耕織,送巧爭能應禱求”,以及陳師道《菩薩蠻·七夕》所說“經年謀一笑,豈解令人巧”,也開了懷疑織女是否有巧可送的先河。
其四,聯類而及,借用其他神話元素加以烘染襯托。例如,《柳絮集》卷七吳綃《七夕》云“惟有月娥應最妒,半輪風露不勝秋”。
相似的構思,前人如宋代錢惟演《戊申年七夕五首》其二有“姮娥可是多猜忌,不駐瓊輪放夜長”,宋代張耒《七夕歌》有“我言織女君勿嘆,天地無窮會相見。猶勝嫦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廣寒殿”。
其五,干脆對神話傳說及相關節俗予以解構。《柳絮集》卷九柴靜儀《七夕》寫道:“嘉會傳今夕,瑤空事渺茫。鐘情非帝女,好色豈仙郎。烏鵲秋無影,銀河夜有光。穿針思乞巧,癡絕是吳娘。”該詩也被胡孝思輯入《本朝名媛詩鈔》卷三,并加評語稱贊該詩“七夕套語,掃除殆盡”。《柳絮集》卷一六喬若蘭《七夕》也寫道:“一庭虛白晚涼時,乞巧心情未免癡。天上何曾有男女,空教千古說相思。”此外,《柳絮集》卷一八楊李《邗江七夕》云“只知人世沉情海,不信天孫戀愛河”,曾懿《古歡室詩詞集》卷三《七夕》其一云“星精何必待秋期,此事茫茫大可疑”,以及季蘭韻《楚畹閣集》卷一〇《七夕即事聯句十六韻》所云“星辰作合談原妄,天帝貪財事可嘲”等,均對傳說表示了質疑。
對牛女七夕相會大煞風景的懷疑,我們至少從杜甫《牽牛織女》中也能讀到:“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誰見同?神光意難候,此事終蒙朧。”
二
任何一個作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取決于他在文學上的創造性,即所謂“不創前未有,焉傳后無窮”。這種創辟有時候表現為新的文學題材、表現形式的開拓,面對“人少題詩在上頭”的空白,先行者盡可以縱橫馳騁,以“第一人”的身份為后人銘記。但競爭更激烈也更刺激的是針對同一題材,在表達主旨或表現形式上獨辟蹊徑,力壓群芳。因此,隨著七夕成為文學的傳統題材,后來者若不想被淹沒在眾多同題之作中,就必須推陳出新
(張宏生《牛女故事與文學翻案》,《文史知識》2009年第8期)
。
如上所述,清代閨秀七夕詩詞不僅與前代詩作在構思立意上多有相似之處,而且相互之間也多有雷同。但是,若考慮到眾多相似的詠嘆是出自女性之手,或不免有“千紅一哭”“萬艷同悲”之感,這些詩歌因此具有藝術之外的認識價值。
例如,就第一類構思立意而言,一般來說,男女離別之后,男性進入廣闊的社會,會被更多事情分神,也擁有更多方式移情;而女性則困守閨中,除去操持家務,內闈中可以用來轉移注意力的手段其實有限。因此,天上牛女的相會,帶給獨守空閨的女性的刺激理應會強于漂泊在外的男性。《柳絮集》卷二三王氏《七夕》所言“彼自有情逢此日,獨憐無伴懶登樓”,說盡了閨秀內心的歆羨與自憐。這些因為牛女相會觸發的對人間離別的感嘆,飽含著閨秀的切身之感,與一些男性詩人主要是為了翻案出新恐怕是有很大不同的。另外,如果我們考慮到清代閨秀中有很大比例是寡婦,則反復申述的生離勝于死別,恰恰是因為其時女性生存現實的悲苦,七夕佳期成了她們不愿面對卻又總是如期而至的一個殘酷提醒。
如果進行更細致的考察,我們還會發現,清代閨秀七夕詩詞在表面相襲的背后仍有翻新的努力以及女性特有的關注。
例如,同樣是天上人間的對比,有的清代閨秀別出手眼。歸懋儀《繡余續草》卷二《七夕和韻》其二云:“銀河悵望兩相憐,只隔形骸不隔緣。對面恍同千里遠,人間卻又羨天仙。”在這位著名的隨園女弟子看來,牛女之間雖然隔著銀河,但心靈是相通的,而人世間的夫妻,有多少是朝夕廝守卻咫尺千里!相較之下,天仙之間的情緣真是令人羨慕。“對面恍同千里遠”,道得此語,歸懋儀或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吧。另外,也有閨秀試圖反彈琵琶。《柳絮集》卷四三戴珊《七夕》云“莫羨天仙好,離情一樣多”,李星池《澹香閣詩鈔》附刻劉德儀《小幽篁館》,中有《七夕》云 “解識天孫歡會少,人間莫恨別離多”。這類詩句,看似豁達,其實多是女性面對聚少離多的現實進行無奈的自我寬解。
又如,在不必乞巧這一問題上,前人如宋代楊樸《七夕詩》說“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以及宋代劉迎《七夕和韻應教》說“不須更乞蛛絲巧,久矣人間百巧窮”,大多是暗諷人世間巧詐百出,進而主張抱拙守志。而清代閨秀尤為關注的是,即使巧如織女,一樣深受離別之苦,甚至是越巧則承受的離恨越多。另外,在傳統七夕節俗中,女性穿針乞巧所祈求的主要是手巧,因為擅長女紅能為女性在未來的婚姻、家庭中贏得更好的評價。但在清代閨秀的七夕詩里,所乞的“巧”由“手巧”被置換成“聰明”,她們感嘆的是女性的聰明才華并不會帶來幸福婚姻。例如,《柳絮集》卷三七許權《七夕詞》寫道:“我疑天孫知巧轉近拙,東西隔斷難飛躍。……不須乞巧向天孫,若賜巧來愁欲絕。君不見,東家力田婦,耕馌常相隨,旦暮共苦樂,白首不分離。又不見,西鄰有才女,夫婿上玉堂,終年不相見,悵望悲河梁。玉露無聲夜清悄,盤中盼斷蛛絲繞。不知巧思落誰家,只恐巧多人易老。寄語人間癡女兒,寧為其拙毋為巧。”而歸懋儀《繡余續草》卷四《七夕次閨友韻》其二云“天孫已被聰明誤,肯向人間送巧來”,以及《南湘室詩草》中姚倩《七夕》所說“頻年悔乞天孫巧,為了聰明反惹愁”,則大有蘇軾“人生識字憂患始”“我被聰明誤一生”之意,寓無限感慨。不過,類似清代閨秀對女性擁有才華的反思,并不是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回歸與認同,而是以憤激之語表達對才女自身命運的深切關懷,背后是對“彩鳳隨鴉”現實的深深失望。
再如,《閨秀詩話》卷九載市賈胡姓妾本揚州紳女,自傷不偶,作《詠七夕》詩云:“百歲同心僅百天,也如人世惡因緣。上方可惜無精衛,盡把銀河兩岸填。”詩人想落天外,希望天上有填海的精衛將銀河填平,使有情人永不相隔。綰合另一神話傳說卻又如此天衣無縫,真可謂奇思妙想,而其胸中塊壘也從字里行間噴薄欲出。
此外,像姚淑《海棠居詩集》中《七夕》所言:“徘徊云漢間,終古織機杼。一年不得息,此夕渡河去。”一句“一年不得息”,表面上是同情織女,實則借憐人來自嘆,訴說的是絕大部分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操勞不已的辛酸,而“終古”二字,則隱隱指向數千年女性不變的命運。無盡感喟,盡在言外。而《柳絮集》卷五朱雪英《七夕聞紡績蟲聲》說因為聽見“蟲吟如紡績,繁響入高樓”而覺得“有意催刀尺,無心約女牛”,所塑造的閨人形象也是一個勤于紡績、忙于家務的勞動婦女,充滿現實理性精神。
除了上述翻新出奇,有些清代閨秀的七夕詩詞還有意避開了人們熟知的牛女情事及乞巧節俗,轉而抒寫對親人或閨中密友、文友的思念之情。這可視為對七夕詩詞題材內容的進一步開拓。
通常,閨秀們因牛女相會,念及在外的丈夫,抒發自己對丈夫的想念,例如,席佩蘭《長真閣集》卷一有《七夕寄外書》,其一云“焚香羞對雙星拜,自覺簾前抱影孤”,而《柳絮集》卷三所收徐昭華《七夕憶外》及徐秀芳《七夕懷夫子作》等均屬此類。不過,如前所述,由于七夕是女兒節,節日里家庭女性成員在一起舉行各種傳統節俗活動,而閨秀才女在尋常節俗活動之外,還可以彼此唱和聯句,正如薛紹徽《黛韻樓詩集》卷三《張家園七夕會》所說“回憶少年期粉席,曝書樓上斗清吟”,而前引歸懋儀詩,題目為“七夕次閨友韻”,可見即是閨中唱和之作。往昔節俗活動中熱鬧的家庭氣氛以及文友間逞才斗思帶來的心靈愉悅,都有可能成為日后對親人、對朋友思念的種子。例如,《柳絮集》卷二五王繼藻《七夕》其一云“大家乞巧望牽牛,獨我思親動別愁”,其二復云“今夜思親隔湘水,白云回首渺星河”,而卷八吳蕓華《七夕懷蔡紫瓊妹》則云“憶昔逢佳節,同穿月下針。……良辰猶似舊,雁字惜分襟”。
三
總體看來,清代閨秀的七夕詩詞多為絕句小令,像《柳絮集》卷二一張
英《七夕吟》那樣的長篇騷體詩極少,而且大多語言淺白如話。
其次,大部分清代閨秀的七夕詩詞均不免“有句無篇”之憾。較為渾融的,如《柳絮集》卷三八趙同曜《七夕》寫道:“拜罷雙星后,穿針上畫樓。一鉤今夜月,萬古此時秋。玉露閑階濕,金風小院幽。更深人未臥,何處笛聲愁?”雖然遣詞仍有前人痕跡,但整首詩意境清幽,頗有風致。可惜像這樣的七夕詩,在清代閨秀的創作中并不多見。
最后,清代閨秀的七夕詩詞在構思立意上與前代及同時的詩人近似重復處多于創新處,甚至出現兩個閨秀詩人所寫詩句一字不差的情況。例如,《閨秀詩話》卷三載吳門張佚第五女凌仙《七夕》句云“人間一別成千古,莫怨仙家隔歲期”,與《柳絮集》卷一九張學象《七夕》中的詩句完全相同。出現這種情況,不一定是因為主觀有意的抄襲。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七夕這一題材經過歷代的開掘,基本上已是題無剩蘊,后來者如果要寫,就面臨著陸機《文賦》中所說“雖杼軸于予懷,怵他人之我先”的尷尬局面。
實際上,清代閨秀七夕詩詞面臨的窘境是整個清代詩歌在唐宋兩大詩歌高峰之后所面臨的窘境的一個典型個案與生動縮影。清代一些閨秀詩人在創作時已經意識到這一問題,譬如著名的閨秀詩人席佩蘭在其《長真閣集》卷四中有《論詩絕句》,其三就感慨:“清思自覺出新裁,又被前人道過來。”類似的話語,清代男性文人則說過更多,布魯姆所謂“影響的焦慮”,幾乎成了這一代很多文人的共識,以下臚列二三:
李祖陶《國朝文錄》輯有賀貽孫《水田居文錄》,卷二《示兒一》自述甘苦云:“作詩乃極苦之境,極難之事……時年三十一矣,忽發憤為詩,殫竭心力,至忘寢食。每得一語,自矜創獲,不知皆古人所已道者……”
紀昀《紀文達公遺集》卷九《鶴街詩稿序》自言:“閱歷漸深,檢點得意之作,大抵古人所已道。”紀昀不僅認為詩是如此,其他著作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清代陳康祺在其《郎潛紀聞二筆》卷六“紀文達不輕著書之原因”條中說:“紀文達平生未嘗著書,間為人作序記碑表之屬,亦隨即棄擲,未嘗存稿。或以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書,綜觀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備。后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范圍,其自謂過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
蔣士銓《忠雅堂詩集》卷三《雜詠》其十六云:“偶得心造語,古人復我先。落筆輒自喜,博覽翻爽然。著作積三篋,一朝俱棄捐。”
趙翼《甌北集》卷四九《佳句》云:“古來佳句本無多,苦恨前人已說過。”
謝天樞《〈龍性堂詩話〉序》云:“詩至今日,幾無可為之詩矣。吾所欲言,前人皆已言之;吾所矜為非我莫能言,昔之人固以為所已言而不足言。”
陳衍
《雜感十七首乙未年作》
其三云:“哦詩得好語,每為古人道。安知我前身,非即此詩老。”
當然,也有奮起抵抗的,例如延君壽《老生常談》就說:“詩無新意,讀之不能發人性靈。人每謂非不能作新語,生于古人后,已被其說盡了,更從何處說起。此皆隔靴搔癢,不肯深入,讀書顢頇,以欺人自欺耳。果能得間而入,何患無新意?”問題是,如何方能得間,其實并非輕而易舉之事。清代閨秀的七夕詩創作,恰好從正反兩個方面給了后人啟示:若不深思,難有獨辟蹊徑的立意;而泛泛的人云亦云,也不可能令讀者耳目一新,唯有結合自身特質,灌注特有關懷,能見出真性情的作品,才會是走出前代影響的新時代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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