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基本組成
近現(xiàn)代中國畫本身包括了中國畫的基本組成: 筆法、墨與色法、構(gòu)圖與造型、題款、印章。這些也是最基本的鑒定要素。
書畫中的基本組成是鑒定的主要依據(jù)。不理解書畫作品中的筆法、墨(色)法、章法與結(jié)構(gòu)(構(gòu)圖與造型)這三個最為重要的要素,就談不上書畫鑒定,分不清書畫的真?zhèn)闻c時代。
1.筆法
筆法也可稱之為筆性,最能反映書畫家的個性,書寫作畫時執(zhí)筆方法的不同,會產(chǎn)生不同的特征,如: 執(zhí)筆的高低、正側(cè)、指腕的虛實,下筆時的輕重緩急,行筆時的正側(cè)圓方等,每位書畫家都會有不同的方法和習慣,表現(xiàn)在作品中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用筆軌跡。同一書畫家,早中晚年也會有所變化,不同時期會出現(xiàn)不同的風格,但不管畫家一生中書畫風格如何變化,總有其本人一貫的筆法軌跡可尋。正如一個人的長相從幼年到老年的變化一樣,雖然有從年輕到衰老的變化,但五官的特征卻始終未變。如:齊白石是雕花木匠出身,他的繪畫、書法、篆刻的筆法、刀法,都深受雕花木工技法的影響,或多或少流露出木雕刀法的味道和韻律,形成了他區(qū)別于其他任何書畫家、篆刻家的個人特征; 張大千甜秀瀟灑的筆性,在他一生的作品中都能發(fā)現(xiàn);徐悲鴻拜康有為為師后,書法主要學的是魏碑,以后他以魏碑的筆法入畫,作品中的線條都有渾穆、勁健之感;林風眠受民間瓷繪的影響很深,流暢、尖利、迅疾、果斷是其用筆特征; 吳冠中作品中的曲線、飛白、點子和排刷筆觸都有強烈節(jié)奏與韻律感; 等等。
一位畫家?guī)资晷纬傻墓P法特點,不管其技藝高低,作偽者想完全掌握不露痕跡,幾乎是不可能的,特別是沒有親眼目睹畫家作畫、書寫的人,模仿此畫家的作品就更難。另外,作偽者自己的一些筆法習慣 (習氣) ,盡管在造假時會竭力掩飾,但還是會或多或少不自覺地流露在偽作之中。筆法對于作偽者來說是最難突破的一關(guān)。所以書畫鑒定首先要注重筆法,要掌握書畫家一生中不同時期、不同作品的筆法特征,分別定出不同的 “標準” 。筆法也有其時代特征,受時代的藝術(shù)風尚、師承以及書畫工具變化的影響,如: 清末金石學盛行,書法崇尚北碑,這種風尚一直延續(xù)到民國,不少畫家也追求金石味的表現(xiàn),形成了近現(xiàn)代中國畫壇最重要的畫派之一——傳統(tǒng)金石寫意畫派; 李可染早年受林風眠的影響,筆速較快,1947年拜齊白石為師后,筆速變慢,用筆趨于飽滿、厚重、老拙; 等等。掌握了畫家的筆法特征這一最重要的鑒定要素,還要結(jié)合其他鑒定要素,對作品進行綜合分析,才能對作品的真?zhèn)巫龀稣_的判定。
2.墨與色
用墨、設色和筆法密不可分,二者缺一便不能表現(xiàn)出作品的形象。每位畫家的用墨、設色也有各自的習慣。如: 在用墨上,齊白石喜用剛研磨好的新鮮墨,落墨、設色往往都是一次完成,取其潔凈、透明; 黃賓虹晚年喜歡用隔夜的宿墨、沉渣,加水層層積染,取其沉穩(wěn)和層次; 潘天壽愛用濃墨、重墨,用以強化線條的骨力; 林風眠常常把墨當成一種顏色,在作畫時自由使用; 李可染常用乾隆御制墨作畫,墨色黑中微泛紫色; 吳冠中喜用墨汁加白顏色調(diào)出畫面中的灰色調(diào); 等等。在用色上,吳昌碩愛用墨加水調(diào)成各種顏色,齊白石、潘天壽愛用鮮艷、單純的純色,齊白石晚年愛用一種用小蟲制作的西洋紅等。僅從用墨和設色上辨別真?zhèn)螛O為困難,還必須結(jié)合筆法及其他要素進行鑒定。
3.構(gòu)圖與造型
構(gòu)圖: 指繪畫中的章法,中國畫非常講究構(gòu)圖和空白的利用,往往是虛實結(jié)合、計白當黑。在構(gòu)圖上近現(xiàn)代大家也有自己的特點和個人風格。如: 吳昌碩常用S形構(gòu)圖,以增強畫面的動勢; 齊白石的構(gòu)圖,受八大山人和吳昌碩二人的影響很大,也常用S形構(gòu)圖,注重物象的呼應與情趣以及空白的利用; 潘天壽的構(gòu)圖以雄奇險絕取勝,似鋼筋鐵骨構(gòu)筑的建筑; 林風眠喜歡采用傳統(tǒng)中國畫不用的正方形紙作畫,通過圓形造型來打破死板; 吳冠中注重形式美,構(gòu)圖往往很飽滿,以靈動的點、線、面相結(jié)合來表現(xiàn)、分割,飽滿而靈活,具有音樂般的節(jié)奏與韻律。
造型: 指繪畫中對物象的具體表現(xiàn)。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造型也有流派的差異和畫家的個人特征。如: 徐悲鴻、蔣兆和都是中西融合派中的寫實派的代表,深受西畫素描的影響,人物、花鳥都造型精準,注重立體感,只是徐用筆偏濕潤,線條功力深,蔣用筆偏干枯,線條功力略差; 同為中西融合派畫家,林風眠和吳冠中的造型,既與徐蔣寫實體系大相徑庭,又與傳統(tǒng)中國畫的程式化寫意造型迥異,主要受西方后印象派以后眾多流派的影響,造型以生活中的物象為源泉,但并不追求寫實派的惟妙惟肖,而是通過頭腦的藝術(shù)想象,對物象進行加工、強化、變形,甚至抽象,追求整體感與形式美; 齊白石大寫意花鳥的造型,來源于對生活中物象的觀察、體會,并深受民間繪畫的影響,率真、簡練、夸張、熱烈、富于情趣; 黃賓虹的造型能力不太強,他的山水畫雖然在筆墨上功力極深且有所突破,但在構(gòu)圖與造型上卻是短板,基本是模仿古人。
對于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構(gòu)圖與造型,在鑒別過程中,必須同用墨、設色一樣,結(jié)合筆法和其他要素進行全面綜合分析,方能做出較為準確的判斷。
4.畫家本人的題款
中國畫題款,包含 “題” 與 “款” 兩方面內(nèi)容。在畫面上題寫詩文,叫做“題” 。題的內(nèi)容主要有: 詩詞歌賦、畫理畫論、雜感記事、短評題跋語、散文小品,有韻無韻均可題用。在畫上記寫年月、簽署姓名別號和鈐蓋印章等,稱為 “款” 。有的款文還記寫籍貫、年齡等,如系贈人之作,還須寫上受贈者的姓名字號、稱謂以及應酬語和謙詞等,內(nèi)容與格式較多。
元代以后文人畫成為主流,詩書畫印結(jié)合的風氣大為盛行,題款成了傳統(tǒng)中國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好的題款是增添詩情畫意的重要藝術(shù)手段,不僅可以深化主題,開拓意境,使畫面與文字互相呼應,還可彌補繪畫構(gòu)圖的不足,起到穩(wěn)定和平衡構(gòu)圖的作用。通過題款可使觀賞者在視覺上獲得畫外之意,又營造了畫面的形式美,因而在創(chuàng)作時要將題款的因素融匯在立意中。題款內(nèi)容的斟酌、文字的書寫、語言的運用以及題款在畫面中所占的位置等,都要認真考慮。
題款書法中的字體、筆法、結(jié)構(gòu)、字與字之間的行氣,每位畫家往往差異很大,由此也可以分出各家的不同及藝術(shù)水平,甚至是文化修養(yǎng)的高下。因為書法最能體現(xiàn)畫家的筆法特征,也是最難摹仿到位的。通常鑒定一幅中國畫作品的真?zhèn)危滓囊罁?jù)是題款的書法。著名收藏家、鑒定家張珩(1915-1963,字蔥玉,又字希逸)鑒定中國畫,就是從研究鑒定題款的書法入手的。因為任何人模仿他人的筆跡,都帶有自己的筆性,與真跡相比或多或少都存有差異。刑偵中通過鑒定筆跡來取證,為破案的重要手段之一,二者同理。還要區(qū)分一位畫家的早中晚時期題款的書法特征,否則就會把早年不成熟的題款和某些寫得不典型的題款當成偽作。仿款的書法,在用筆、結(jié)構(gòu)及行氣的連貫性方面,容易露出破綻,很難做到天衣無縫。在近現(xiàn)代中國畫家中,只有極少數(shù)人不題款或只在自己作品上簽名或蓋印,如: 林風眠一般只簽名、蓋印,吳冠中的有些作品只蓋印、有些作品簽名加蓋印,黃賓虹的花鳥畫和部分晚年山水畫只蓋印或無款印,等等。多數(shù)畫家都沿襲了文人畫傳統(tǒng),比較重視題款的內(nèi)容、書體、位置和大小,因此畫家本人的題款是確定真?zhèn)蔚氖滓罁?jù),故鑒定中國畫有 “一款,二畫,三印章”之說。鑒定中國畫,首先要看題款,如果題款不對,此畫必假無疑。但也不能一概認為題款無疑的作品就是真跡,代筆畫上就有畫家本人的真題款,但整個畫或局部卻是由他人代筆完成的。另外,還有通過拆配法移花接木造出的假畫真款的贗品。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5.畫家本人的印章
宋代以前,書畫上很少鈐本人印章,到了北宋也只有米芾等少數(shù)幾個人在作品上鈐本人印章,直到南宋、元代才逐漸多起來。而印章中又包括姓名、字號章和閑章等。近現(xiàn)代中國畫家中,傳統(tǒng)派畫家的印章較多,如: 吳昌碩、齊白石、張大千等人,往往使用過幾十枚甚至上百枚印章,在早中晚期的常用印章 (包括閑章)也不盡相同,這些都可通過比對不同年代的標準作品,總結(jié)出大致的用印規(guī)律。如果發(fā)現(xiàn)一枚畫家早期常用的印章鈐在了晚期畫作上,就要提高警惕,參照以上提及的其他鑒定要素做綜合分析,以定真?zhèn)巍A诛L眠和吳冠中的印章最少,但他們使用印章也有一定的規(guī)律可尋。鑒定無款只鈐有印章的畫時,本人的印章僅次于筆法、墨色、構(gòu)圖與造型,在無其他旁證的情況下,印章往往對判定真?zhèn)纹鸬揭欢ǖ淖饔谩?br>還有一種情況,畫家去世了但印章還在,家人或弟子利用真印章來造假,這類贗品被稱作 “假畫真印” 。印章本身也存在真?zhèn)螁栴},后人加蓋假印章作偽,也屢見不鮮。要從印質(zhì)、篆文、刻法、印色等方面去考察印的真?zhèn)巍H绻嫾业淖髌份^多,還可以與其別的作品中的鈐印作比較。
在現(xiàn)代照相制版技術(shù)極其發(fā)達的今天,印章作偽的辨別已經(jīng)變得很困難,但仔細分辨,還是能夠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制版的偽印與真印章在鈐印后的微妙差異的。如果鑒定者懂一些篆刻,對辨別真?zhèn)螘笥旭砸妗H僅根據(jù)本人印章辨別真?zhèn)危泻艽蟮木窒扌裕仨毥Y(jié)合其他鑒定要素綜合分析,才能得出比較準確的判斷。
(二) 他人的題跋
近現(xiàn)代中國畫中的他人題跋,有同時代人題跋和后人題跋兩種。有的全部是同時代人題跋,有的全部為后人題跋,或兼有之。題跋的類型有詩文跋、題標簽等類型。同時代人題跋的內(nèi)容,大都是說明該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并贊揚作者的畫技。后人題跋詩文的內(nèi)容,大都是證明該件作品為真跡,或贊揚作者,或夸耀收藏者,很少有人對作品的真?zhèn)翁岢鰬岩伞n}標簽,往往不寫時代、作者,只用幾個字點出書畫的內(nèi)容或名稱。他人的題跋只是鑒定中的輔證之一。但也不能迷信名家的題跋,前文已述,鑒定家明知是假,礙于情面或收人錢財,指鹿為馬,將贗品定為真跡之事也時有發(fā)生。
(三) 鑒藏印章
鑒藏印章也與他人題跋一樣,是為了說明該件作品曾被他們鑒定或收藏過。鑒藏印章,也是鑒定中的輔證之一。近現(xiàn)代中國畫只有百年歷史,藏家最多不會超過三代,故近現(xiàn)代中國畫上的鑒藏印章,要比至少經(jīng)過百年以上流傳的古畫稀少得多。鑒藏印章僅僅是鑒定中的一個參考,近現(xiàn)代中國畫作偽手段,也有加蓋偽鑒藏印章的情況出現(xiàn)。加蓋過名收藏家鑒藏印章的真跡,也不一定都是精品,不能迷信。
(四) 近現(xiàn)代中國畫所用的紙、絹、綾
近現(xiàn)代中國畫家用紙作畫較多,用絹和綾就比古人要少得多,民國時期還有一小部分畫家使用絹和綾,新中國成立后使用者很少。
1.紙
中國畫所用的紙張,品種很多。從紙的性能上可分為: 熟紙、生紙、半熟紙; 從品種上可分為: 凈皮單宣、凈皮夾宣、凈皮龜紋宣、凈皮煮錘宣、夾江宣、雅紙、連史紙、皮紙、高麗紙等。另外,還有各種灑金、灑銀紙。不同的原料、不同的制作工藝和不同的產(chǎn)地,產(chǎn)生了性能各異的紙張,近現(xiàn)代畫家使用時往往是根據(jù)個人的習慣和需要,選擇不同性能的紙張。如: 傅抱石、徐悲鴻比較偏愛吃水性不太強的皮紙和高麗紙,但也用生宣紙,等等。
寫意畫和工筆畫需要使用不同性能的紙張,寫意一般選用生宣紙,工筆一般選用熟宣紙。但也有特例,齊白石定居北京后親筆畫的少量工筆草蟲,多數(shù)用的是生宣紙或者是半生的宣紙。
2.絹、綾
絹與綾為真絲織物的兩個品種。“綾絹”是綾與絹的合稱,“花者為綾,素者為絹” 。我國上古已有真絲織物,在書畫上的運用要比紙早得多,戰(zhàn)國時代的帛畫,就是畫在絲織物上的,以后沿襲直到現(xiàn)代。
紙、絹、綾的新舊,也是鑒別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輔助依據(jù)之一。近現(xiàn)代國畫所用紙、絹、綾的年頭都不過百年,但多少也會出現(xiàn)一些自然氧化所形成的 “包漿” 。原舊 “包漿” 自然,作舊由于需要采用各種方法處理(染色或洗刷等),往往顯得做作,即所謂 “火氣” ,看得多了,作舊一望便知。后人完全可以利用存世的舊紙絹作偽,所以紙、絹、綾在鑒定中的佐證作用十分有限。
上述鑒定近現(xiàn)代中國畫四個方面中,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基本要素最為重要,其他方面,僅僅是鑒定中的輔證參考。另外,對書畫的裝裱也應有所了解。沒有動過手的原裝裱作品,在某種情況下也可以作為鑒定時的一種重要的佐證,但要分清楚原裱與老套子(俗稱 “套棺材” )的區(qū)別。
總之,鑒定要以畫作本身的基本要素為主要依據(jù)。在這些基本要素中,又以題款和繪畫中的筆法為第一要素,其他要素次之。筆法最具畫家的個性特點,也最難模仿到位,因此筆法是鑒定中必須熟練掌握的最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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