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齊魯月·曲阜之旅·孔林·圣門后世亦有炎涼

圣門聲名顯赫、百世敬仰，但世有炎涼，其后世的命運之路并非都鋪滿鮮花。

千古流芳孔尚任

沿環林路東行，在孔林最東北角的幽僻之處，有清初著名劇作家、《桃花扇》作者孔尚任的墓地。墓前巨碑上刻“奉直大夫戶部廣東清吏司員外郎東塘先生之墓”。

孔尚任，字聘之，號東塘，自稱云亭山人。他出身于書香門第，自幼頗有才名。因屢試不中，憤而入云門山隱居。他通音律、工樂府，著述豐碩。隱居期間開始創作《桃花扇》，五年后出任京官時，已“畫其輪廓”。經過十多個春秋嘔心瀝血的慘淡經營，三易其稿，終于寫成了這部反映南明王朝滅亡之恨的不朽名作。上演后轟動京師，“歲無虛日”，“名公巨卿，墨客騷人，駢集者座不容膝”。康熙帝也派內侍索要劇本，“午夜進之直邸”。此時孔尚任可謂春風得意，“詞人滿把拋紅豆，扇影桃花鬧一宵”，“方揮桃扇春無限”，從這些詩句，我們不難體會出詩人的喜悅之情。正在此時，孔尚任突然被罷官。開始，孔尚任仍留戀京師，希圖再起，經友人奉勸，才“揮淚酬知己，歌騷問上天”，懷著“真嫌芳草穢，未信美人妍”的激憤之情，重返石門山隱居，寄食伴書，在寂苦的景況中度過余生。

孔尚任被罷官的原因至今仍是一樁公案。從他的詩句“命薄忽遭文字憎，緘口金人受誹謗”，有人推斷為以文字遭禍;更多人以為是因《桃花扇》有影射現實之嫌，觸怒康熙。無論何種原因，孔尚任被罷官后多年，仍未擺脫康熙淫威的迫害，以致死后其族人只好將他葬于孔林最不顯眼的荒草叢中。但是，孔尚任以他卓越的才華和杰出的成就，在人民心中樹起一座豐碑。至今曲阜流傳著許多有關孔尚任的傳說。如說他十二三歲時，皇宮欽差用：“玉皇帝不威自畏”這樣怪僻的上聯難住孔門后裔，孔尚任對以“孔圣人有德有斯”，并想辦法把欽差奚落一番。

康熙帝駕臨曲阜祭孔時，孔尚任被薦為皇上講經，講解《大學》首章和《易經》系辭首章。講義本由孔尚任撰寫，經皇上審閱。臨講改由孔尚任講《大學》，其族兄孔尚鉝講《易經》。講堂設在孔廟詩禮堂。孔尚任和孔尚鉝預先入講堂演習經筵儀式時，孔尚任抬頭看到堂中懸掛著杜甫詩句“兩個黃酈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心中大喜，悄悄拉了拉孔尚鉝的衣袖說：“我們將要入朝做官了”。果然，孔尚任、孔尚鉝講經深得皇帝賞識。康熙對隨從御駕的大學士王熙、明珠說：“孔尚任等陳書講說，克副朕衷，不拘定例，額外議用?！笔旌?，孔尚任和孔尚鉝接到任命詔書，兩人均被破格提拔，任命為正六品國子監博士。那時，正六品官員的朝服胸前綴有白鷺的圖案，孔尚任想起當年的預言，自以為這是異數，為此專門寫了一本《出山異數記》?？咨腥魏髞肀惶岚螢閺奈迤返膯T外郎，可惜只穿了三個月的白鷴補服，就被罷官回鄉了。

孔宙墓群

由孔尚任墓沿林環路向西，有一座“鸞音褒德”木質牌坊，這里是乾隆皇帝的公主于氏的墓地。再往西，便是漢墓群，孔子的漢代后裔聚葬于此。其中比較著名的人物有孔宙、孔褒、孔融等。

孔宙，字季將，孔子第十九代孫，漢末著名文學家孔融的父親，做過泰山都尉。死后他的故吏門人“陟名山，采嘉石”，為他刻制了一塊墓碑，這就是聞名于世的孔宙碑。碑額文為篆書“漢泰山都尉孔君之碑”，正文十五行，每行二十八字，贊頌孔宙的功績;碑陰開列“門生故吏名”并籍貫，清晰可見者六十二人。古人謂孔宙碑書體秀麗婉約，圓渾飽滿，“結構廉穩如蟄蟲蟠屈，深冬靜攝自衛，又如人循墻傴僂，不敢逾尺寸，而端凝質重，望之可與拱揖”，“實超前絕后第一手也”。此墓碑現與“禮器碑”、“乙瑛碑”、“史晨碑”等同陳列于孔廟東廡。這里所存二十二塊漢碑，均為漢碑極品，是舉世仰慕的書法珍品和文物瑰寶。

孔宙有七子，孔融排行第六，《三字經》上說“融四歲，能讓梨”。孔融讓梨的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曲阜一帶更是將此事作為楷模教育子女從小學會互相謙讓的美德。孔融十歲時曾隨父親入京都洛陽，當時河南尹李膺深居簡出，除通家舊好和當世名人外其余人一概不見?？兹诤闷?，便跑到李府門前對門人說：“我是李家的通家子弟”。門人通報后，李膺請孔融相見，但卻不認識他，就問孔融和他家有什么關系，孔融回答說：“我的祖先孔子和您的祖先李老君相互為師友，我和您是累世的通家舊好”。李膺和在場的賓客無不嘆服其聰敏。大中大夫陳煒不以為然，說：“小時聰明，長大未必是奇才?！笨兹隈R上反唇相譏?！跋氡啬阈r候一定是很聰明的?！崩钼吒吲d地斷言：“孔融將來一定是很有才干的人?！惫缢?，孔融入仕途后做過北海相、大中大夫等;在文學上成為一代大家，為“建安七子”之一。蘇東坡在《孔北海贊并序》中盛贊孔融“以英偉冠世之資，師表海內，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人中龍也”，“文舉在天，雖亡不死”。孔融因反對儒家的父子倫理，被曹操加以“敗倫亂理”的罪名而滿門抄斬。

孔融的哥哥孔褒是為朋友而死的。相傳他的好友漢代名士、八俊之一張儉因得罪當朝權貴、宦官侯覽，投奔孔褒?？装辉?，十六歲的孔融作主將張儉藏匿家中。事情泄露后，孔褒、孔融雙雙入獄，罪當斬首。兄弟二人爭著承擔罪名，其母也說自己作為家長應受處罰。一門爭死，地方官無法處理，只好上報皇帝裁決，最后孔褒被殺。

才士荒冢

孔林大門外的路邊野地里，有一座長滿枯草的荒冢，里面埋葬著清代大書法家孔繼涑。這位才華超人、成就蜚然的孔氏后裔，死后尸骨為什么沒有按規矩進入孔林呢?

孔繼涑是孔子六十九代孫，自幼好學，潛心于書法研究，初學清代書法家張照，后學宋代四家。在他居住的十二府內，專門修建了一座玉虹樓作為他的書齋，曾十二年不下樓，發憤苦練，搜集歷代名家書法精工雕刻，制成玉虹樓法貼五百多塊，被視為孔府的傳家之寶，鑲在孔廟東、西廡的北端，在中國歷史文物中也是難得的珍寶。據說乾隆到曲阜時，孔繼涑把《大學》首章第一篇寫成四副條幅，字大如核桃，筆筆透紙;然后請人雕刻成四副石聯屏，立于孔廟金聲門左側。乾隆經此，為石屏上的字迷住，反復品味，連聲說字寫得好，稱得起寫家。君無戲言，從此孔繼涑一舉成名，與江南梁同書有“南梁北孔”之稱。

孔繼涑雖才華絕代，但他的一生卻充滿不幸。據說最初北京皇宮里有人在晚上發現代表皇帝命運的紫微星座發暗，這預示天子將有厄運;而紫微星座附近的一顆星特別明亮，巫師卜算說此星代表山東某人，將取皇位而代之;后來又確認此人是孔繼涑?；噬吓扇说绞槌瓡r，發現十二府房屋依八卦而建，其中九間正房房脊連為一體。這在當時是犯大忌的，于是立即拆斷房脊。另外還挖開孔繼涑父母的祖墳，發現墳左右各伏有一蟲，蟲似龍，各缺一爪，巫師說龍爪長齊時孔繼涑即可篡位為真龍天子?？桌^涑就這樣背上反叛朝廷的罪名?？资献迦艘渤脵C找到所謂孔繼涑企圖篡奪衍圣公之位的證據，那便是孔廟大成殿前的柏樹，正枝不旺，而側枝茂盛，這都是孔繼涑“念咒語發二枝”的結果。最后孔繼涑成了孔府的逆子，朝廷的罪人，死后不得埋入孔林，而且棺材用鐵鏈鎖著葬在孔林外野地里。

現在，曲阜百姓不但婦孺皆知孔繼涑其人，而且都能講出幾樁孔繼涑的軼聞。曲阜有一奇景：孔林和孔廟的神道兩旁的數百株古老柏檜，全沒有樹頂，粗大茂盛的樹枝均長在樹干周圍，當地人都說這與孔繼涑和孔尚任有關。論能力學問，這兩人完全有資格繼承衍圣公的職位，只因他們不是長門裔孫，所以不能就任此職，上蒼頗感不公，便命土地神把神道上的柏檜一律削頂，以暗示孔氏家族正支衰敗，偏支興旺。在百姓心目中，孔繼涑和孔尚任都是孔氏家族的大賢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