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批評專著。唐司空圖撰。司空圖(837—908),字表圣,自號知非子,又號耐辱居士。河中虞鄉(今屬山西)人。出身世代仕宦之家,三十三歲時進士及第,曾任光祿卿主簿、禮部員外郎等職。適逢黃巢起義軍攻占京城長安,退歸王官谷。后又被召為中書舍人,戶部侍郎等,均為期不長,或因病辭官,或稱疾不赴。六十七歲時正式隱居于中條山王官谷。朱全忠建后梁,殺唐哀帝李柷。圖聞訊不食而死,年七十二。今存《司空表圣文集》十卷、《司空表圣詩集》五卷。
《二十四詩品》專談詩的風格問題。在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中,“風格”多稱為“體”。司空圖在劉勰等前人探討的基礎上加以綜合提升,將詩的風格細分為二十四種,即:雄渾、沖淡、纖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煉、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動。每種都以十二句四言詩加以說明,形式整飭。《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之為“諸體畢備,不主一格”。《二十四詩品》論風格的最大特點,便是著眼于各種風格的意境,而不注重它們形成的要素與方法。作者用詩的語言,為各種風格描繪出一幅幅意境,對這種風格的創造方法則在行文中略加點撥。有的通篇是感性的形象畫面,而毫不作理性的邏輯分析。如“清奇”:“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滿汀,隔溪漁舟。可人如玉,步屧尋幽。載瞻載止,空碧悠悠。神出古異,澹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只是給出了一種“清奇”的意境而全不說破,讓讀者自己去咀嚼、體悟、把握,真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大部分篇章雖有幾句對表現方法與特點的理性點撥,卻也盡量保持形象性與詩意,與整篇的意境相一致,相融會。如論“纖秾”:“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如將不盡,與古為新。”詩中所描繪的幽遠、靜謐、明麗的春日景象,便是所謂“纖秾”風格。“乘之愈往,識之愈真”等句,可以視為對此風格的理論分析,即愈是深入體驗觀察這自然風光,便愈能認識它、把握它,在表現上也愈會避免與古人陳陳相因而新意無窮。這無疑是說客觀世界是詩的源泉。但“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又可視為詩中那位主人公在深入探勝尋幽,而與前面的詩句仍保持著形象上的一致。
《二十四詩品》雖被稱為“諸體畢備,不主一格”,其實全都打上作者世界觀的烙印,體現著作者作為一名希心釋道、篤好虛淡、落落寡合、內心悲涼的隱者的傾向與情緒。他以意境說明風格,其中的“意”往往是“幽”、“獨”、“淡”、“默”,其中的“境”則往往是荒曠,是虛寂,是月夜,是夕照。即使那些“雄渾”、“豪放”、“勁健”、“曠達”的風格,也缺乏鼓舞人向上的精神力量。而在哲學層次上統攝這些意境的,則是“道”、“真”、“素”、“虛”等莊老和玄學的概念術語。所以嚴格說來,它并非“不主一格”,在總體上均傾向于沖淡。
“詩品”的“品”可作“品類”解,即二十四類;也可作“品味”解,即對各種風格加以玩味。司空圖好以“味”論詩。他在《與李生論詩》中說:“愚以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詩也。”他要求詩應有“味外之味”。所謂“味外之味”,便是“韻外之致”、“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也就是具體的藝術形象所引發出的聯想、想象、美感的無限性。《二十四詩品》論風格也貫穿著這種藝術好尚。如“雄渾”中的“超以象外,得其環中”,“含蓄”中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形容”中的“離形得似,庶幾其人”,等等。由于受老莊思想的影響,要求詩自然而不做作,真純而不虛矯,隨興而不勉強。這些貫穿全書的思想,也是對詩藝的貢獻。
此書由于采用感性描繪的方法,又多老莊玄學氣息,故缺少明確的規定性,有的甚至玄虛縹緲,難于把握。但詩無定格,無死法,說詩本就不易,說風格尤難,這種方法反顯得比當時一些“詩格”、“詩法”之論要圓融得多,也利于見仁見智,隨人之性分高下而各有領悟,各得其妙。《二十四詩品》對后世影響十分深遠,如嚴羽的“興趣”說、王士禛的“神韻”說、王國維的“境界”說,都可以在司空圖這里找到其淵源所自。今人陳尚君等認為《二十四詩品》系后人偽作,考據精詳,持之有故。但在學術界達成共識之前,姑仍系于司空圖名下。
有《說郛》、《津逮秘書》、《談藝珠叢》、《歷代詩話》及《全唐詩》本。現在比較通行的版本有郭紹虞的《詩品集解》、羅仲鼎等人的《詩品今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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