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荔枝香近》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夜來寒侵酒席,露微泫。舄履初會,香澤方薰,無端暗雨催人,但怪燈偏簾卷。回顧,始覺驚鴻去云遠。大都世間,最苦惟聚散。到得春殘,看即是、開離宴。細思別后,柳眼花須更誰翦。此懷何處消遣。
【匯評】
陳銳《袌碧齋詞話》:柳詞云:“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又云:“置之懷袖時時看。”此從古樂府出。美成詞云:“大都世間,最苦惟聚散。”乃得此意。
鄭文焯校《清真集》:此詞訛脫殊甚,方、楊、陳和作并沿其誤,以為又一體,非也。案此調如柳耆卿、夢窗所作三首,并與清真前首相同,更無別體。即此首下闋字句,亦無少異,則上闋之舛駁可知。蓋宋本已然,或緣傳鈔之脫誤。當時和之者未暇深考耳。今諦審其上闋“舄履初會”下,原脫平聲二字。“燈偏簾卷”,“偏”字殊不可解。蓋本作“徧”字,當在“香澤方薰”下為韻,與前首“簾底吹香霧”五字句正同。如是訂正,前后一揆,聲律厘然。庶今古詞人可以寤疑辨惑矣。
吳世昌《詞林新話》:《荔枝香》第二首七十三字,與前首七十六字者不同,《詞律》訂為二體,是也。宋詞一人所作一調二體者甚多。此詞“舄履初會,香澤方薰”,鄭文焯云“初會”下脫平聲二字,“方薰”下脫一“偏”字。按:千里和詞作“碧瓦光霽,羅幕香浮”,澤民作“旋滌瑤觶,深挹芳醪”,西麓作“叆叆金獸,沉水微薰”,三家者平仄句法無一不與原作相合,且文意俱足,無可增益,故知鄭說非也。又“但怪簾卷燈偏”,各本皆作“燈偏簾卷”,鄭文焯謂“燈偏”之“偏”不可解,疑衍,改為“但怪燈簾卷”。楊易霖據劉長卿詩:“菡萏千燈偏”及方、楊二家和作改為“簾卷燈偏”,是也。方云:“是處池館春偏”,楊云:“大白須卷歌偏”,則并在“偏”字葉韻,足見澤民所見原詞必作“簾卷燈偏”無疑也。下句“回顧、始覺驚鴻去遠”,陳注本作“去云遠”,毛本無“云”字,是也。按千里和作“風外、認得笙歌近遠”,澤民作“三勸、記得當時送遠”,西麓作“芳草怨碧王孫漸遠”,楊氏訂律,泥于陳本“云”字,強欲于方、楊二家和詞“遠”上虛增一字。按原作如作“去云遠”,已甚不辭,乃欲更于“近遠”、“送遠”之間插入一字,豈可得乎?
【附錄】
方千里《荔枝香》:小園花梢雨歇,浪羞泫。碧瓦光霽,羅幕香浮,鶯啼燕語交加,是處池館春遍。風外、認得笙歌近遠。醉魂半縈,夜酒吹未散。暗憶年時,正日赴、西池宴。笑攜艷質,郢曲新聲妙如剪。有愁容易排遣。
楊澤民《荔枝香》:未論離亭話別,涕先泫。旋滌瑤觶,深挹芳醪,凝愁滿眼。偎人大白須卷。歌遍。三勸。記得當時送□遠。素蟾屢明晦,彩云易散。后約難知,又卻似、陽關宴。烏絲寫恨,帕子分香為郎翦。愿郎安信頻遣。
陳允平《荔枝香近》:臉霞香銷粉薄,淚偷泫。叆叆金獸,沈水微薰,人簾綠樹春陰,糝徑紅英風卷。芳草怨碧,王孫漸遠。錦屏夢回,恍覺云雨散。玉瑟無心理,懶醉瓊花宴。寶釵翠滑,一縷青絲為君翦。別情誰更排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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