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韜
齋中藝菊數本,秋后飽霜,花葉不萎。陶征君愛菊有癖,亦取其節(jié)耳。竊聞花有三品,曰神品、逸品、艷品,菊其兼者也。高尚其志,淡然不厭,傲霜有勁心,近竹無俗態(tài),復如處女幽人抱貞含素。菊乎菊乎,宜于東籬之畔,獨殿秋芳也。足下高雅絕塵,于菊最宜;夕來劣有杯盤,以此君一結世外交如何?
——《弢園尺牘》
鐘嶸在《詩品序》中曾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劉勰在《文心雕龍·明詩篇》中也曾說:“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這些話的意思都是說,人具有豐富的情感,內心常懷有一種不可遏止的感情,欲向外傾泄,而茫茫大自然中,又有許許多多足以感人情志的事物,常常挾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使人心震懾,于是人心和外物之間常常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契合和感應,有了這種感應后,又很自然地被詩家文人們在他們的作品中表現出來。在各種感人情志的外物之中,花是很重要的一種,所以文學作品中以花為題材的很多。這一方面是因為花是一種極富美感的事物,她的顏色、香味、姿態(tài)等都十分吸引人,給人以鮮明的意象和豐富的聯想;另一方面又因為“花所予人的生命感最深切也最完整”(葉嘉瑩語),容易使人興起一種“生命的共感”。花的種類成千上萬,每種花都具有各不相同的風韻、形態(tài)和特性;而具有不同情感、志趣和品格的人往往都能在其中找到與之相對應的“種類”。于是,在文人的筆下,各種各樣的花便不再僅僅是一種純自然之物,而成為人的某種內心情志的物化形態(tài),有著因了自身的形態(tài)特點而被人涂染上去的“情、韻、義”。屈原志節(jié)高尚,所以深愛芳香高潔的蘭花;陸游命途多乖而其志不移,所以獨鐘“寂寞開無主”、“只有香如故”的梅花。那么,菊花呢?古代菊又作鞠,有“窮盡”之意,意思是時至秋季,百花皆不榮華而此花獨開;同時菊花又有耐寒傲霜不萎謝的特點,因此菊花便成了“隱逸者”的代名詞,成了堅強不屈的精神的象征。
明乎此,我們便不難理解,作者在這封短簡中,為什么說被稱之為“高雅絕塵”的陳生“于菊最宜”;同時也就可以知道,文中的“高尚其志,淡然不厭,傲霜有勁心,近竹無俗態(tài),復如處女幽人抱貞含素”不光只是寫菊,同時也是作者志趣情懷的自然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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