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詩,依照詞譜來看,平仄格律沒有任何毛病,但是讀起來就是沒有味道,這是為什么呢?詞學大家吳梅先生在《詞學通論》中說,“作詞之難,在上不似詩,下不類曲。”這里就是說“詞”的獨特之“味”。什么是“詞味”?“詞”到底有多少種“味道”呢?
“味”是詞學理論的一個重要范疇。它與“韻”“趣”“格”等范疇一起被用來概括詞的審美本質特征。“味”是從人的生理感覺角度借用而來的,目的在于指稱文學作品所包含的獨特藝術魅力。它作為我國古代文論的審美概念,最早確立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劉勰的《文心雕龍》和鐘嶸《詩品》多以“味”來評詩論文,如“味”“余味”“風味”等,切實地將是否有“味”作為評詩論文的重要準則。后來,“味”被引入詞學批評中,蘇軾在《與鮮于子駿書》中說:“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蘇軾評說自己所寫詞作不同于柳永詞的風格特征,自為一家,有著獨特的藝術個性與審美意味。王灼《碧雞漫志》道:“趙德麟、李方叔皆東坡客,其氣味殊不近。”王灼以“氣味”一詞概括趙令疇、李方叔二人詞作與蘇軾詞作具有不同的風格特征,在藝術質性與審美意味上甚顯異別。這里,“氣味”與“風味”大致相似,亦指詞的個性氣質、風格特征與審美意味。南宋末年,張炎在《詞源》中也以“味”來論評秦觀詞作:“秦少游詞,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概括秦觀詞作在淡雅中涵蘊氣骨,在對清麗之美的追求中注重詞作意脈的內在相連,其詞澄澈透明,久而有味。
由是觀之,“詞味”是讀者的一種感悟,一種共鳴。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如果非要用幾個詞來表達和分類,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風味”,二是“余味”。
(1)“風味”。詞的“風味”是指詞的風格特征和個性氣質。例如蘇東坡《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此詞表達了詞人強國抗敵的政治主張,抒寫了渴望報效朝廷的壯志豪情。全詞“狂”態畢露,氣象恢弘,充滿陽剛之美。首句一個“狂”字,便奠定了全篇昂揚豪放的基調風格。又如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此詞作于詞人與丈夫離別之后,寄寓著作者不忍離別的一腔深情,反映出初婚少婦沉溺于情海之中的純潔心靈。作品以其清新的格調,女性特有的沉摯情感,絲毫“不落俗套”的表現方式,給人以美的享受,是一首工致精巧的婉約詞作。
(2)“余味”。詞的“余味”是指詞的性情未盡,令人回味。例如賀鑄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詞的上闋,似乎不曾有一字言愁,但是仔細看去,第一句便埋下了愁的種子。下闋愁如山風海雨,滾滾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尤其“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連用三個比喻來表現“閑愁”之多、亂、纏綿不斷,十分生動。詞中把抽象的“閑愁”化為可感可知的“煙草”“風絮”“梅子雨”,不僅形象、真切地表現出詞人失意、迷茫、凄苦的內心世界,同時也生動、準確地展現了江南暮春時煙雨迷蒙的情景,興中有比,意味更長。南朝劉勰《文心雕龍·隱秀》說:“深文隱蔚,余味曲包。”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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