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寓言·曹商使秦》寓言賞析
宋人有曹商者, 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悅之,益車百乘,反于宋。
見莊子曰:“夫處窮閭厄巷, 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 一悟萬乘之主, 而從車百乘者, 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疾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耶?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莊子·列御寇》
這則寓言主要借助人物自身的語言來刻畫人物。曹商自告奮勇“為宋王使秦”, 宋王給予了好幾輛車作為獎賞; 出使到秦國,討了秦王的歡心, 又得了上百輛車的賞賜。曹商回國后迫不及待地傲視他人,嘲弄莊子,說:“住在偏僻狹窄的街巷里,窮困得自己編織草鞋,餓得頸瘦臉黃,這是我受不了的;一旦說服大國君主,使上百輛車子作為隨從,這卻是我的長處。”句句暗含譏諷,神氣洋洋自得,簡直不可一世,活現出一副精于逢迎取巧且又慣于以富貴驕人者的臉譜。莊子則寧愿居處“窮閭厄巷”的惡劣環境,過著“困窘織屨”(ju、葛、麻織的單底鞋)的清苦日子,也不肯與腐朽貴族同流合污,寧愿餓得“槁項黃馘”(xu,臉),也不肯“以心為形役”,弄得心情不暢快;而且對于趨炎附勢之徒敢怒敢言,深惡痛絕。曹商向他炫耀,正在得意忘形之時,他先是冷冷地說:“秦王有病求醫,能動手術割除‘癰’(yong)‘痤’(cuo)毒瘡的,賞一輛車子;能夠給他舔舐(shi)痔瘡的,賞五輛車子。”接著反問道:“您大概是舔舐了秦王的痔瘡吧,不然,為什么得的車輛這么多呢?”幾句話,便將曹商這個靈魂骯臟的“舐痔”者釘在恥辱柱上了,也反襯出莊子是一個具有錚錚鐵骨和無窮智慧的形象。
這則寓言的主旨原在宣揚無能無求,反對有為炫耀。莊子認為“巧者勞而智者憂”,是自討苦吃的事,切不可為。只有無所求的“無能者”(即“無為者”、“得道者”),才能“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心無癥結,無所共鳴,無憂無慮,優游自在。然曹商之徒不知安于自然,處心于虛無寧靜的境界,為了追求富貴利祿,不但挖空心思,逢迎諂媚,并且得寵而傲人, 因而遭到了莊子的無情嘲笑。
這則寓言的客觀意義則遠遠超出了它的本義。它犀利地揭露了阿諛逢迎而又以富貴驕人者的丑態。而這類丑惡之徒在剝削者為道的社會里是大量存在的,而且為害甚烈。正如趙壹《刺世疾邪賦》所謂“舐痔結駟,正色徒行”(逢迎諂媚者飛黃騰達,耿介正直者屈處下僚),“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花言巧語、奉承吹捧之風日盛一口,以剛強見勝之德逐漸消亡)。莊子的這種揭露具有十分深遠的社會意義。
這則寓言還可以給細心的讀者提供幾點題外的認識,歸納起來,姑且叫做“吹牛三戒”吧。曹商是個吹牛家,何以弄得下不了臺呢?主要有三點原因:一是他之所以得了宋王與秦王的獎賞,靠的是逢迎獻媚,逢迎獻媚算什么“真牛皮”呢?所以一戳即穿。二是他吹牛皮時瞄準的是莊子,選錯了對象。莊子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曹商哪里是他的對手?所以莊子一個反掌,曹商不但毫無還手之力,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三是他用心太壞,除了吹噓自己,還要去剌痛別人。故別人盛怒之下,順手一擊,他便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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