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王禎和·嫁妝一牛車》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王禎和,臺灣花蓮縣人。1940年生。19歲高中畢業后,考入臺灣大學外文系。讀大學一年級時,他在《現代文學》上發表了第一篇小說《鬼·北風·人》,頗得好評。1963年他從臺灣大學畢業后,曾回花蓮縣做過一個時期的中學英語教員。1966年到臺南亞洲航空公司任職員。1967年到臺北國泰航空公司當職員,然后入臺灣電視臺負責《名片精華》和其它影片的選播工作。在電視臺工作時,他訪問過許多電視演員和工作人員,寫作并出版了《電視·電視》一書。1972年去美國衣阿華大學作家工作室學習和研究。1973年回到臺灣。他主張一個作家應該寫他所熟悉的東西,他說:“我覺得一個作家應該寫他最熟悉的東西,只有這樣,他的作品才會有生命、有感情,才會使讀者有親切感,產生共鳴感。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是花蓮人,從小在花蓮長大,18歲以前,沒有離開過花蓮,所以花蓮的風土景物,在我的童年與少年生活的回憶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小說中的許多人物都是那個時候印象深刻的人、事、物的累積。……也許正因為我也是個 ‘小人物’吧,他們于我而言是那么親切、熟悉,他們的樂,也是我的樂;他們的辛酸,也是我的辛酸;他們的感受也是我的感受。”王禎和于1990年因患癌癥逝世。他不是專業作家,作品不多。著有:短篇小說集《嫁妝一牛車》、《三春記》、《寂寞紅》、《香格里拉》,中長篇小說《美人圖》、《玫瑰玫瑰我愛你》,劇本《春姨》、《望你早歸》。
內容概要 主人公萬發是一個半聾而備受生活熬煎的農民。他自從懂事以來,就沒有交過好運,一直過著貧窮的日子。自從娶了妻子阿好,他的日子也沒見到好處。那年他下河洗澡,耳朵里進了污水,當時正值戰爭后期天天跑空襲,也找不到大夫。后來痛得厲害,才去找一位醫生,可那位醫生是學婦產科的,結果把他治得八分聾。他找到工作,每次都干不長,因為人家嫌他重聽得太厲害,同他講話要像吵架似地大吼。后來他就來到這個村莊靠近公墓所在地落戶,白天替人趕牛車,從牛車主那里得一點稀粥的酬金,生活可以勉強過得去。只是老婆阿好嗜賭,輸多了就賣女兒。他們的三個女兒都被她賣掉,如今只剩下兩個男孩了。他們住在通往墳地小路右側一間草寮,隔一丈之遙還有一間茅屋歪在那里,但那家人家一年前就搬走了,一直空著。突然,有一天阿好報告一個新消息:那空房搬來人了。新搬來的鄰居是個單身漢,家中并無女眷,鹿港人,今年三十五六歲,此人姓簡,是個成衣販子,身上有狐臭,氣味難聞。兩家逐漸熟了起來。姓簡的雇用萬發的11歲的小兒子阿五跟他做生意,每月給二百元的工資。有時阿好也幫忙給姓簡的照料生意。不久,村里就議論紛紛,說姓簡的和阿好兩個人不清不白。由于萬發耳聾,風言風語傳到他這里,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后的事了。他雖不太相信,但也有些懷疑。一個月圓的晚上,姓簡的在他家和阿好聊天,久久不去,他也陪坐,不肯去睡。待他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阿好仍和姓簡的在一起,他大鬧一場。阿好說因為阿五起夜小便,看到墳地有黑影,嚇哭了,是姓簡的剛剛把他抱回來的,云云,并叫阿五起來作證。萬發鬧得十分尷尬,說捉到又沒捉到。幾天后,牛車主告他準備將牛租出去耕田,要他歇一段時日。與此同時,姓簡的說,他要回鹿港,順便去臺北進貨,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這樣,萬發和阿五這父子的收入一下子全斷了。有人介紹阿好給一家姓林的醫院當清潔工去,可是就在林醫師面試時,阿好放了5個響屁,這工作也沒干成。萬發只好去給人幫忙挖墓坑,掙點零錢。這項工作并非天天有。幸好兩個月零十天,那個姓簡的回來了。阿五也得以復工,每月又有二百元的收入了。自阿五又去幫姓簡的販衣服,每月交家薪金,萬發一家的日子過得才有人樣一些。萬發也有更多的時間守在家里緊緊盯著阿好和姓簡的,不給他們一點方便。后來又發生一個情況,人家要收回姓簡的現在居住的房子。阿好象當翻譯一樣,坐在兩個男人中間,傳達著姓簡的意愿:搬到他們家來住,包括房錢、米錢,每月貼補四百八十元。于是,萬發和阿好睡在后面;姓簡的和阿五在門口鋪草席宿夜;衣貨堆放在后面的房間。村里村外又滿天飛揚起:“萬發和姓簡的和阿好,三個人同鋪歇臥了啦!”萬非得已,萬發絕不去村里。村人們的嘲笑,使他尷尬得難過。家中有姓簡的交付的四百八,加上阿五的工錢,萬發也不必到外面做工去了。白天在園里做活,阿好幫著他。夜晚,萬發就集中精力防著姓簡的入侵他的妻子。像她的影子一般,阿好走到哪里,萬發就尾隨到那里。甚至阿好去廁所,他也遠遠地在后邊看望。全家吃飯時,兩個男人經常在餐桌上冷戰。有幾次,阿好和姓簡的談得十分和諧,兩個人談笑風生。萬發拼盡耳力,還是聽不清楚,每逢這時萬發就干咳幾咳發出嚴重警告,他們依舊談笑風生,簡直目無本夫。孰能忍,孰不能忍?萬發霍地扔下碗筷,氣勢洶洶地走出去。可是,24小時不到,兩個漢子就不戰而和啦。每逢如此,當他氣憤地走出來,便到一個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解下緊纏在腰際上的長布袋,翻出其中的紙幣反復數著,才——,啊!離買臺牛車還差一大截,多少縱容姓簡的一點,這樣的財神,哪里找去?以后幾天,萬發就會馬虎一些。一次,鄰居指著阿五說出阿好和姓簡的如何如何,被萬發聽到,忍無可忍,才向姓簡的爆發了。姓簡的當晚離去,村中又有閑話了。這時,萬發的日子又緊了起來,倒霉的事不打一處而來:他租種的蕃薯園地被別人租去準備種瓊麻,未長熟的蕃薯全給翻出來,萬發僅得一百元的賠償費;偏在這時,阿五又患起嚴重的腹瀉;拴緊在腰際的錢袋內準備頂牛車的錢傾袋一空了。原來的牛車主又來找他去趕車,而那牛偏偏又發了野性,撞傷了一個三歲的小孩。而萬發則因此被判了刑。在獄中他經常想念家中的阿好和阿五,有一天竟然對自己當初趕走姓簡的而后悔起來。有一次阿好來探監,說現在姓簡的又回來了,多虧他照應著一家。出獄那天,阿好母子來接他。阿五還穿著新衣服。晚上姓簡的拿出兩瓶啤酒,給萬發壓驚。阿好說:“簡先生給你頂了一臺牛車。明天起你就可以賺實在的啦!”萬發一生盼望著擁有的牛車竟在眼前實現。高興了一會兒,就生起自己的氣來:可卑啊,竟是用妻換來的!不過他還是盛情難卻地接下了牛車。于是,幾乎每禮拜,那姓簡的都送給他一瓶啤酒,打發他到村里飯館去享用一頓。萬發也頗知趣地總是盤桓到很晚才回家來。有時回得太早了些,他就在門外探望,要挨延到姓簡的行事完畢出來到門口鋪席的地方和阿五一同歇臥,萬發才進得家去,他臉上冷漠,似乎沒有見到姓簡的,也沒有嗅到他身上的狐臭。
作品鑒賞 1966年,尉天驄、陳映真等人在臺灣創辦了《文學季刊》,他們追求著一個共同的信念,就是文學必須同現實結合在一起,必須流動著時代精神的血液,必須有積極的目的——使讀者通過讀文學作品而能邁進一個廣大的、崇高的境界。他們不僅在理論上抵制當時西方現代主義對臺灣文壇的影響,在創作上還提出了“回歸到現實”的口號,主張文學還是要走現實主義的道路。有幾位土生土長的臺灣省籍青年作家,意識到“虛無荒謬”之怪誕,感覺到“蒼白無根”之飄零,開始重視表現自己的鄉土——本鄉本土的現實生活。當時,在“橫的移植”滔滔滾滾的洪流之中,這些陸續出現的現實主義的“鄉土”作品似乎并不顯眼。可是到了70年代,這些“鄉土文學”作品卻開始廣受注意,引起了廣大讀者的共鳴和歡迎。王禎和1967年發表于《文學季刊》上的這篇《嫁妝一牛車》,便是那時臺灣鄉土文學的膾炙人口的代表作之一。《嫁妝一牛車》寫萬發最后竟聽任自己的妻子與人私通而接受對方一輛牛車作為“嫁妝”,這牛車是他一輩子夢寐以求卻始終不能如愿以償的。有了自己的牛車,他便可以獨立謀生;也唯有自食其力,他才能挽回他失去的自尊,他卻在另一方面失去了人的自尊。正是通過他既自尊又屈辱的心理,王禎和讓我們看見一個最渺小、最被忽視的小人物,讓我們看見一種最卑下的生活和一個人在生活中無可奈何的情境。王禎和筆下的小人物,盡管境遇如此可悲又可憐,卻從未想到“死”,而是忍辱負重地活下去。王禎和的一些這類作品,寫的都是悲劇,但是卻使人讀了始而暗然失笑,繼而又感到一種難言的辛酸,甚至會使你的眼睛為淚水所模糊。海峽兩岸,由于社會制度、意識形態的不同,作家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也有很大差異,所以在反映社會矛盾的文學作品中也必然存在著很大的不同。大陸的作家能自覺地運用階級觀點來觀察、分析和處理社會矛盾;而臺灣作家在反映社會矛盾時,從不觸及社會的階級和階級矛盾,即使寫了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的悲苦生活,那往往也只是那個小人物的命運不濟而已。在這一點,大陸讀者在閱讀臺灣文學(包括臺灣鄉土文學)作品時,應當心中有數,閱讀《嫁妝一牛車》這類作品就應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了解這一點。同時,也不能苛求臺灣作家,更不應以自己的觀點強加于海峽彼岸的作家。這篇小說具有涵蓋面較廣較深的主題,那就是生命之權威:瀕臨絕境的生命會逼迫常人不得不向嚴酷的現實低頭。你看萬發所付出的代價有多大!不止是老婆,還有村人無休止的冷酷的鄙視和刻毒的嘲笑,以及自己內心無盡的苦悶。小說是運用萬發這一人物的單一敘事觀點寫成的,對這一人物的心理刻畫也十分細膩并層次分明。自從姓簡的介入他們的生活,萬發的一連串心理過程也就開始了: 萬發在聽到村人傳說姓簡的和自己的老婆關系曖昧時,先是“恐慌”,繼而“驚喜”(“到底阿好還是丑得不簡單啊”),再而“恨憎”;然后轉為疑信參半而采取“戒嚴”;等到有一次阿好和姓簡的胡搞被萬發當場逮到,萬發在阿好硬來軟去地狡辯下那一份無奈(自忖或許“猜疑過重”);接著姓簡的宣布回家,萬發如釋重枷,卻又為了財源斷絕三餐不繼而苦惱;等到姓簡的再度出現,要阿五繼續幫他去擺地攤,生活又呈現曙光,萬發內心竊喜,卻又故作反應冷淡;再后來姓簡的房子被收回,打算搬來與他們同住,萬發陷入了內心的矛盾掙扎;姓簡的搬來后,萬發既尷尬又不得不嚴加防范的緊張心情;終而至于忍無可忍和姓簡的決裂的那一股狂怒的爆發……。總而言之,作者經由一系列的刺激和反應去刻畫萬發心理變化的復雜過程。這篇小說的結構,采用的是“全局追溯”法,把“現在”——萬發為了給姓簡的提供方便而去飯館喝啤酒的時間從中截開,把“過去”時間整個嵌進來。首尾是“現在”,其余全是“過去”。“現在”只是片刻間,而“過去”則是長達數年的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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