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於梨華·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於梨華浙江省鎮海縣人。1931年生于上海。抗日戰爭前,因父親職務的關系,舉家遷到福建省。抗日戰爭爆發后,全家開始了漫長的流浪生活,最后定居于四川省成都。抗戰勝利后,全家先回到上海,然后返回鄉下居住。1948年父親去臺灣,第二年於梨華也去臺并轉學到臺中女子中學。她在臺中女子中學讀書時就開始了寫作,她的第一篇文章是評論沈從文的《邊城》。1949年於梨華考入臺灣大學外文系,后轉到歷史系。在大學讀書時仍不斷寫作,初期的小說大都發表在夏濟安主編的《文學雜志》上,因此在同學中頗負文名。1953年畢業于臺灣大學,同時9月赴美留學。1954年入美國洛杉磯加州大學攻讀新聞系。在學期間,她以一篇用英文寫的小說《揚子江頭幾多愁》獲米高梅征文比賽的首獎。1956年獲碩士學位。1965年任教于紐約州市大學奧爾巴巴分校,講授中國文學(英譯中國文學選講、英譯中國古典文學、中國報章雜志選)、中文會話、中文寫作等課程,并從事創作。1977—1978年任該校中文研究部主任。1975年,她第一次回祖國大陸旅游探親,其后又多次回國,并寫過大量的觀感文章。著有長篇小說《夢回青河》、《變》、《又見棕櫚又見棕櫚》、《焰》、《考驗》、《傅家的兒女們》,中篇小說《也是秋天》、《三人行》,短篇小說集《歸》、《雪地上的星星》、《白駒集》、《會場現形記》,散文集《新中國的女性及其他》、《一個夏天的收獲》、《誰在西雙版納》等。
內容概要 本作品主人公牟天磊是從大陸去臺灣的青年,大學畢業后,正趕上“出國熱”,看到別人出國,他也離開臺灣去了美國。臨行前,他對校門前的棕櫚樹許了愿:“自己也要像它們的主干一樣,挺直無畏,出人頭地”。到了美國,他邊工作邊學習,歷盡艱辛,因遠離故土、親人而引起的孤獨和寂寞使他無所適從。他雖然獲得了博士學位,但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歡樂。他雖然也謀有教職,卻在從事被人認為最沒有出息的教中文的工作,在美國十年了,甚至連婚姻都無望。為擺脫寂寞之苦,也為能與經人介紹通信而尚未謀面的女朋友見一見,于是他回到臺灣省親。小說就從他在臺北機場步下飛機,與家人團聚寫起。他見到了久別的親人——父母和妹妹,也見到了從未謀面的她。一回到家,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在美國寂寞飄零的生活,想起了去美國之前在臺灣的情景,也想起了抗戰時期的祖國大陸。大學時代,他曾跟眉立有著純潔而甜蜜的愛情,由于他赴美留學,眉立隨了他人,甜蜜的愛情如今成了痛苦的回憶,在美國那孤寂無寄的生活中,他曾跟一位少婦佳莉發生熱戀;但在他得到學位的那天,佳利毅然地離開了他。永生不忘的情,永遠也不會再接起來了。他學成業就,但寂寞卻永遠是個拖著的影子,摔不開剪不斷……。他回到了臺灣,想在臺灣和親人中間松散一下“整個身體和精神”,希望能找到一個歸宿,作一番自己覺得有用的事;但當他返回臺灣后,卻發現自己原來仍是一個“客”,他雖然又見到棕櫚樹,當年許下的愿并沒有兌現,面對棕櫚,他默默地低下了頭。當他第一次跟自己通信結識的情侶意珊坐在一起的時候,他強烈地感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年齡的,也有別的。他覺得自己“像一張久壓在案底的紙,還沒有畫過什么字,就一片枯黃的顏色了”。他對妹妹天美說: “雖然我還沒有成家,但是我的心比成家了十年的男人還要蒼老。”天美也驚異地發現:“這十年來他改變太多,很多地方成熟得像個中年人,因此完全失落了她熟知的那份魯莽;變得很謹慎、很退縮的樣子。”有一天,意珊問天磊到底吃過什么苦。天磊說:“沒有具體的苦可講……那是一種無形的東西,一種感覺……我是一個島,島上都是沙,每顆沙都是寂寞。我沒有不快樂,也沒有快樂。在美國十年,既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我不喜歡美國,可是我還要回去。并不是我在這里不能生活得很好,而是我和這里也脫了節,在這里我也沒有根。”他說:有人說海明威他們是失落的一代,我們呢?我們這一代呢,應該是沒有根的一代了吧?這種寂寞與苦悶并非只有牟天磊一個人有,不管在美國的,還是在臺灣的,他的同代人都有。在美國,牟天磊接觸到的幾乎都是寂寞的中國人;在臺灣,牟天磊接觸到的仍然是一顆顆寂寞的心。妹妹天美結婚了,有了孩子,表面上也還幸福,可是天美說她“在這里沒有根”。天磊怨怪意珊不了解他的寂寞時,意珊滿是委屈:“你說透不過氣來,我才覺得快悶得發炸了。”朋友張平天自稱生活得幸福,但“希望愈小,失望愈小”一語道破了他的幸福不過是安于現狀的知足常樂。為牟天磊所尊敬的邱尚峰教授,抗衡旅美潮流,堅持在臺灣,雖然潦倒,但尚樂觀,想跟天磊干一番事業。天磊萎縮的心似乎也能從他的雄心和信心中得到鼓勵。然而就是這位教授,在他撩開樂觀、嘻嘻哈哈的外衣之后,露出的卻是真正蒼老了的心:“我很寂寞,有時候悶得很苦,連武俠小說也救不了我”。在臺灣,天磊所看到的上自大學生下到廚師,都想往美國跑,這里有個人的虛榮、發財的黃金夢,以及崇美情緒在起作用,但沒有根的寂寞和苦悶像無形的小錘在敲打著人心,恐怕也是一個原因。牟天磊帶著空茫的心靈回到了臺灣,想在臺灣透透氣,過過安寧的日子。但是,父母親友都把他當客人待。他在臺灣這兩個月曾去金門,還在那里遙望他的故土——祖國大陸;他在臺南,也曾見到他往日的女友張眉立,如今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她看他抽煙,對他表示了應該而又不應該的關心:“從前你一點點都不會抽煙的嘛!”當她談到自己的婚姻時說:“他年紀比我大一點點,對我很不錯,我也不能再要求別的了,但是那和你不同。你以前常常對我不好,我也不覺得不快樂。那種感情,一生有過一次,也就夠了,我不再苛求什么。你也不要氣我,天磊。”牟天磊當然感慨萬千。雖然以身相許但狂熱地做著去美國的夢的情侶——意珊也不能了解他,也不能填補他空虛的心靈。在他“溶在自己國家的語言和歡笑中,坐在親人中間”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是站在“漩渦之外的陌生客”產生了難以解釋的悲哀與落寞,他覺得,“他的一切想法,一切觀念和他們脫了節,他們的快樂在他看來是不值得稱為快樂。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樣的快樂。”他有時“真想狠一下心,放棄在這里十年所得的果,而回到臺灣長居,在那個學校教教書,種點花,種點菜,與世無爭地過一輩子……”是的,他所尊敬的邱尚峰教授邀請他在臺大任教,并準備與他合辦刊物,他自己很愿意,但他的父母以及跟他用信戀愛了數年的意珊,都要他回美國去。他如留在臺灣,便會失去意珊,他在意珊和邱尚峰兩者提出的不同要求中抉擇。直到眼看意珊將要落入第三者手中時,在妹妹天美的鼓勵下,他才決定把并不很愛卻還喜歡的意珊奪回來。
作品鑒賞 60年代前后,臺灣大批的中國留學生負笈海外(尤其是美國),學成后留在當地成學就業作定居下來的人數增多了,其中研究文學甚或原來就從事過文學創作的人也隨比例而增加,于是在臺灣文壇便出現所謂“留學生文學”。60年代臺灣“留學生文學”的題材大多是留學生的切身問題:學業、工作、愛情、來自本國和異國的精神和生活壓力、種族歧視,等等。於梨華的文學道路和“留學生文學”的成形、發展是分不開的。她可以說是“留學生文學”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家,而她的這部《又見棕櫚又見棕櫚》既可以說是她的代表作,也可以說是臺灣“留學生文學”的代表作。於梨華是從大陸去臺灣的,后來又移居美國,過的是“飄泊無著落的生活,過一天是一天的生活”,心頭籠罩著“難以解脫的孤寂”。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回臺北,想去抓住那“快要模糊的記憶”,企望在自己人中“搖落這些年來跟隨我的無寄的心情”。但臺灣畢竟也不是舊時的家鄉。一種萍飄天涯的“沒有根”的苦惱和思鄉思親的鄉愁,曾經緊緊地裹著於梨華的心。“別問我為什么回去。為什么回去與為什么出來,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迷惑”(《白駒集代序〈歸去來兮〉》)。於梨華的心中有著時代的苦悶——“我的心里空空蕩蕩,了無著落”。而《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中的牟天磊的感傷情緒,就是“沒有根的一代”的寂寞與苦悶。當然,“沒有根的一代”和美國海明威他們的“失落的一代”還不盡相同。“失落的一代”可以說是和傳統道德絕緣,自甘墮落的一代,是厭棄和反抗美國商業文化的一代。而牟天磊們并沒有跟本國文化脫節,他的“沒有根”的感覺,是現代中國特定的歷史環境造成的。1949年新中國成立,臺灣被國民黨當局所占據,海峽兩岸被人為地隔絕了。大陸去臺人員失去了根,從臺灣去了美國的大陸去臺人員更失去了根。沒有根的寂寞,是他們的社會心理。《又見棕櫚又見棕櫚》,所反映的正是這種社會心理,并提出了“沒有根的一代”的名詞,小說出版后,這一名詞在臺灣及海外廣泛流傳,可見這部作品影響之大。《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在結構上也很有特色,其中同時存在三個時間:過去、現在、未來,也存在三個空間:美國、臺灣和祖國大陸。作者巧妙地利用“時空交錯”的技巧,把這三種時空組織在一起,淋漓盡致地表現了牟天磊的“沒有根的一代”的心態,避免了對登場人物作傳記性的長篇倒敘,而是讓登場人物始終保持著意識的流動,在觸景生情的回憶中,片斷地展示他過去的生活。由于現在交織著過去,歡樂喚來了辛酸,幸福變成了憂傷,這樣寫來,不僅把牟天磊的感傷越涂越濃,而且也真切地寫足了憶念著過去、不能充分地享受現在、空茫地面對未來的那種“沒有根的一代”的苦悶和寂寞的心態。《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乍看好像是一部游記小說,小說敘述的是出國多年的游子——牟天磊回到臺灣故地重游的故事,通過主人公從臺北到全門,到臺南,而且又“時空交錯”到美國,既寫了臺灣、美國,也寫了祖國大陸;而故事是在臺灣展開的,作者“對臺灣的聲色形態,風土景物,描寫得最是詳盡,復制了她自己在1962——1963那年看到、聽到、嗅到的一切”,“真覺得她把臺北的形形色色寫絕了”。(旅美評論家夏志清語)。1980年,《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在大陸出版時,作者曾題辭:“獻給祖國的年輕朋友們”,并對大陸年輕讀者說:“這許多年來,它(指此書)對由臺去美的留學生起了一定的作用,不是故事好,而是故事后面的事實令人思索:到美國去讀書、進修、做研究,是艱難的、寂寞的,甚至是苦惱的。……其中牟天磊的經驗,也是我的,也是其他許許多多年輕人的。他的‘無根’的感覺,更是他那個時代的年輕人共同感受的。……1967年的牟天磊有他無家可歸的困難,但1980年的年輕人是不會有的,他們有家,學成了回家,他們有國,學成了歸國。如果是因為不滿現實而出國,出國后更應該有能力回去改善那個現實;如果是向往美國的生活,牟天磊的故事,我相信,足夠年輕人了解它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本書,是寫給出國的,更是沒有出國的朋友們看的,當時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會思考的年輕朋友們,一定知道牟天磊最后選擇的道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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