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劉震云·單位》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劉震云,男,1958年生于河南省延津縣。1973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來到茫茫戈壁灘。1978年復員回家鄉當中學教員,同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82年畢業,分配到《農民日報》社工作。1982年開始文學創作,1987年在《人民文學》上發表短篇小說《塔鋪》,引起文壇注目。1988年之后發表中篇小說《新兵連》、《單位》、《官場》、《一地雞毛》等,反響越來越大。1989年考取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現為《農民日報》社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已發表中、短篇小說三十多部,多次榮獲各種文學獎。
內容概要 這個辦公室本來有六個人:處長老張,副處長老孫,女老喬,女小彭,老何,再加上小林。但現在老張提升為副局長,搬走了,于是辦公室只剩下了五個人。那天老張的辦公桌剛搬走,大家便開老孫的玩笑,說他該頂老張的位置了。但繼而一想,老孫提了處長,誰來當副處長?各人想想自己,玩笑開不下去了。于是大家又議論起老張為什么能高升,有的說是因為他有魄力,有的說是因為他和藹可親,而女小彭則說:“狗屁!元旦我看見他給局長送了兩條魚!”老張回來拿東西,無意中聽了大家的議論,覺得好笑。他知道自己能高升純屬偶然。物色副局長的時候,局長和部里的一位副部長各自推薦自己的心腹,相持不下,部長生了氣,便提拔了局長和副部長都沒有推薦的老張。老孫有心頂老張的缺,便在局里搞民意測驗的時候聯合老何一起活動,讓大家推選他當處長,老何當副處長。老何在單位熬了二十多年,級別低,工資上不去,也分不上房,一家七口人至今擠在牛街一間破平房里,過“五一”單位會餐分的兩份菜、一只皮蛋也得擠公共汽車端回家孝敬他愛人的爺爺和奶奶,單位分的幾個爛梨也舍不得扔。現在看有了提升機會,他當然積極。小林29歲,1984年大學畢業分配到單位,已經四年了。他覺得這四年在單位比上四年大學學的東西還多。剛來單位時他還耍大學生脾氣,孩子似地對什么都不在乎,但現在他不敢那么做了。你能不住房子嗎? 你要住房子你就得提職,你要想提職你就得在單位好好混,你就得爭取入黨,你就得按時上下班,你就得積極打開水、掃地,你就得一本正經不開玩笑,你就得定期找黨小組長匯報思想。小林這個處的黨小組長是女老喬,女老喬54歲,身上有狐臭,最近子宮又出了毛病,脾氣不太好。但小林為了入黨,還得忍受狐臭和女老喬靠得很近談心,還得在“五一”節用孩子訂牛奶的錢買了個果脯、帶上母親從老家捎來的香油去拜訪女老喬。好在功夫沒有白費,女老喬已答應發展他入黨。“五一”節過后,老張要去包頭出差,通知老孫派兩個人陪同。老孫暗罵老張心不好,升官晉級沒想到處里,出差受累倒找到了處里人。他本來是派女老喬和小林去,但動身那天又把女老喬換成自己,為的是路上能和老張套套近乎,有利于自己提處長。老孫當年和老張同時來這個單位工作,現在人家成了副局長,自己只是個副處長,想想心里不舒服,但表面上還不能不陪笑臉、套近乎。小林出差的時候女小彭托他從包頭給買雙狗皮襪子,但小林嫌女小彭當時沒給錢,沒有買。出差回來路上覺得不妥,便在火車停靠承德站的時候給女小彭買了小蟈蟈籠子。沒想到女小彭見蟈蟈籠子比見了狗皮襪子還高興。女老喬身上小毛病很多,喜歡亂翻別人的抽屜,因此曾被女小彭當面斥責,二人關系緊張。現在見女小彭高興,女老喬心里就不舒服。但她不敢去碰女小彭,于是遷怒于小林,不準小林入黨了。老張當副局長之后也開始坐小車上班,一開始他不太習慣,小心翼翼地和別的副局長打招呼,小心翼翼地關車門,但不久就習慣了,嗓門大了,上下車把車門碰得很響。其他副局長看著心里不舒服,說老張升官之后不謙虛了,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不覺得老張有什么不謙虛。不久老張的家搬進了局長樓,五間一套的大房子。搬家這天小林比誰都積極,抬家具,刷馬桶,連便紙簍都給倒了。不積極不行,你想在這個單位混,想入黨,想住房子,你敢不巴結領導嗎?但誰也沒想到,時間不長老張出了生活作風問題,女方居然是那個女老喬。實際上事情不太嚴重。那天吃了午飯,女老喬為了當副處級調研員,去老張辦公室,請老張幫著說句話。老張想睡午睡,急于把她打發走,就安慰了幾句。于是女老喬大受感動、抽抽搭搭有要哭的意思,還把手拍在了老張的手上。老張活了五十多年,長了一副豬脖子,世界上除了老婆沒有誰對他有意思。現在見女老喬這副模樣,一激動,就樓著女老喬亂摸起來。正巧這時老張的老婆來拿鑰匙,撞見了,鬧起來。事情傳揚開去,傳來傳去就變得又生動又驚險了。見老張栽跟頭老孫非常高興,組織上調查老張的時候他非常積極,還動員全處人揭發。老張回家寫檢查,眼看著要降職,局里兩派人為換誰又打了起來。正巧這時一位副局長生病住院,工作沒人抓,局里只好通知老張來上班。部長急于出國訪問,嫌兩派人打來打去沒完沒了,決定不降老張的職,只給了個黨內警告處分。老孫本來可以提處長,但組織處長認為他揭發老張太積極,不穩重,給卡住了。而老孫卻以為是老張從中作梗,懷恨在心,從此破罐子破摔,到了辦公室就不高興,后來急火攻心得了肝病,住到醫院去了。老何倒是提了副處長,高興得咧著大嘴在辦公室笑,不時摘下那副新配的眼鏡在衣襟上亂擦。他說他當了領導不會忘記同志們,一定幫助小林入黨。小林心里高興,買了一只燒雞回家慶賀。沒想到老婆批評他:“為入一個破黨,值得買那么貴的燒雞嗎?買一根香腸也就夠了。”不久單位調整住房,讓老何由牛街搬到右安門一棟樓里的兩居室,老何激動得蹲在辦公室里哭了。老何搬家給小林帶來了好處。小林原來和另一對青年夫婦合住一套房子,兩家經常鬧矛盾。合住那家的女人又是個潑婦,太討厭。現在,小林可以搬到牛街老何原來住的那間房里去了。他想買只燒雞回家慶賀,但接受上次的教訓,只買了根香腸。沒想到老婆又批評他:“上次是入黨,這次應該買燒雞!”女老喬自從出了那件事就提前辦了退休手續,不再來上班。時間長了,大家也覺得那話題沒有什么味道了,那些自老張出事后見了老張就躲的女孩子也敢和老張說話了。年底的一天,小林下班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了女老喬。兩個月不見,女老喬明顯地老了。她說她明天就要隨丈夫住到石家莊去了,她從22歲來到這個單位,干了32年,現在要走了,想來看看。小林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有些辛酸。他想對女老喬說些什么,但班車要開了,他只好匆匆忙忙地說: “老喬,再見!”女老喬也說: “再見!”
作品鑒賞 這篇小說的藝術風格可以概括為“平淡”二字。這種風格是小說特定的題材和作家獨有的敘述個性造成的。小說不是描寫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不追求情節的驚險曲折。相反,它描繪的是一些平淡無奇、甚至有些瑣碎的日常生活小事:過“五一”節單位分梨子、會餐、兩份菜、一瓶啤酒,一個皮蛋,爭取入黨,打開水,掃地,職務升遷,你上去了,我下來了,分房子,搬家,因為蟈蟈籠子和亂翻抽屜兩個女人斗氣,等等。在敘述這些日常生活小事的時候,作家不作刻意的夸張與雕飾,而是以樸素、簡潔的文字作從容的敘述。但是,小說敘述的這些平淡的生活小事卻又極其耐人尋味,越尋味越覺得其意蘊豐富、深刻。首先是它通過日常生活描繪了社會眾生相:老張算是混得好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升了副局長,分了五間一套的大房子,有了專門的辦公室,上下班有小車接送,但他還得看看這個的臉色,注意一下那個的反應,稍有疏忽就要栽跟頭。剛提升的時候和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一樣,好奇而又有些得意地撥弄程控電話,和別的副局長打招呼都小心翼翼,不能、也不敢一下子拋掉那種小處長的自卑感。混得不太好的如老孫,為了當處長處心積慮,自己折磨自己,最后竟氣出病來住進了醫院。混得慘的如老何,工作二十年還七口人擠一間房,又窩囊,又自卑,又愛面子。為了把單位發的那兩份菜端回家,借口是回去拉蜂窩煤。終于提升為副處長、有了兩間房的時候,可憐巴巴地哭了。至于小林這種小人物,為了爭取一個起碼的生存條件,還得從打開水、掃地、穿平底鞋、找黨小組長談話這些小事做起。正是從這些人物身上,我們看到了人的平凡、渺小、可悲、可憐與可笑。其次是小說從日常小事中,寫出了生活的嚴峻與殘酷。小林這個80年代的大學生,在分配到單位工作之后,就不得不壓抑自己的個性,扭曲自己的人格來適應這個社會以求得生存。他并不樂意去給張局長刷馬桶、倒便紙簍,也不樂意在假日帶著禮物去拜訪滿身狐臭的女老喬,但他又不能不這樣做,否則,老何的現在就是他的未來。生活就是如此殘酷地塑造著人、改變著人。而女老喬,三十二年的生命已經在這種平淡無聊的生活中消耗掉了。小說最后小林面對女老喬時的那種辛酸,包含的是對人生的深刻的憂郁。其三是小說從日常小事中寫出了生活的荒誕性。老張能升副局長,僅僅是因為局長與副部長為提拔自己的親信而斗爭。他能在犯了錯誤之后免遭降職的處罰,僅僅是因為局里兩派為換誰而爭吵、部長急于出國訪問要快些把事情處理完,提前搞民意測驗,致使老孫驚慌失措、猜忌、仇視老張,僅僅是因為組織處長犯了痔瘡要住院。老張有心替老孫說話,卻因為自己犯過錯誤好話起了壞作用。小林買的蟈蟈籠子使女小彭發出了快樂的笑聲,與女小彭有矛盾的女老喬就不準小林入黨。在這種非邏輯的、荒謬的生活中,小說中的人物往往都把握不住自己。能夠把對日常生活的描繪與揭示豐富的社會、人生、心理內容統一起來,是這篇小說最大的成功。可以說,作者看到的是日常生活小事,但他對生活的理解、感受到概括已經達到了哲學的層次。就創作方法而言這篇小說無疑是現實主義的,但讀者完全可以從象征的角度來欣賞它。因為它描繪的生活、揭示的主題具有普遍性和概括性。小說題為“單位”,寫的是在某個單位發生的故事。但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任何一個單位,或者把它看作社會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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