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古華·芙蓉鎮》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古華,原湖南省作協副主席,生于1942年,湖南嘉禾縣農村人。古華在鄉間放牛的山間小道上走過自己的童年少年。他的家鄉是著名的民歌之鄉,那些飽和著痛苦、憂傷、歡樂和憧憬的民歌,給了古華最初的藝術熏陶。從農業專科學校肄業后,作為農業工人和農村技術員,古華在五嶺山區一小鎮旁生活了十四年,勞動、求知、求食,并身不由己被卷進各種各樣的運動洪流里,經歷時代風云變幻、大地寒暑滄桑。遙遠的古老的山區小鎮,蒼莽的林區四時風光,淳樸的民風,石板街、老樟樹、吊腳樓、紅白喜慶、雞鳴犬吠。對古華有一種古樸的吸引力和歷史的親切感。與農民長期的共同生活構成了古華創作的深厚基礎,也是他獲得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古華閱讀興趣廣泛,中外古今、文野雅俗,文史哲均在涉獵之中。古華雖然從五十年代末期開始學習寫作,1962年開始發表短篇習作,但他創作的黃金時代卻是在“三中全會”之后。他認為正是全會精神提高了他“認識生活的能力和剖析社會、人生的膽識”。古華文學創作中最著名的作品《芙蓉鎮》發表于1981年,這部小說立即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并于1982年獲首屆矛盾文學獎,曾被改編成同名影片。除此之外,古華作品還有《快樂菩薩》、《水酒灣紀事》、《美麗崖豆杉》、《土地爺》、《爬滿青藤的木屋》、《醒醒老爹》、《山民》、《金葉木蓮》、《浮屠嶺》等。在用新的觀點、新的色調表現農民生活,反映他們的情緒、心理、愿望和坎坷命運方面取得了不尋常的成績。
內容概要 芙蓉鎮座落在湘、粵、桂三省交界的峽谷平壩里,街面不大,十幾家鋪子。幾十戶住家緊緊夾著一條青石板街,民風淳樸濃郁。這里雖然居民不多,可一到逢圩就熱鬧非常,歷史上曾有過三省十八縣客商云集的萬人集市。到了1963年,芙蓉鎮上稱得上生意興隆的可以說是本鎮胡玉音開設的米豆腐攤子。胡玉音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女子,人稱“芙蓉姐子”,人長得秀美動人,加之待客熱情,性情柔順,食具又干凈,米豆腐量頭足,作料香辣,她的攤子面前總是客來客往不斷線。她的米豆腐攤子有幾個老主顧是每圩必到的。首先是糧站主任谷燕山,40多歲的南下干部,是個鰥夫。為了成全胡玉音的小生意每圩從糧站打米廠賣給她碎米谷頭子60斤。再一個是黨支部黎滿庚,30來歲,轉業軍人,曾是玉音情投意合的少年情郎,因玉音出身不好只能做她的干哥。他吃米豆腐,無形中印證了攤子的合法性。還有一個是鎮上有名的“運動根子”王秋赦,專吃白食。每逢開展什么運動,必定跑紅一陣,胡玉音自然招惹不起。還有一個怪人外號“秦癲子”的,真名秦書田,原是本縣歌舞團的編導,后劃為右派被開除回鄉生產。他總是等客人少的時刻來吃米豆腐,嘴里還哼著廣東音樂《步步高》的曲子。新近,鎮上飲食店來了位女經理李國香,今年32歲,尚未成家。這位全縣商業戰線以批資本主義出名的女將有個當縣委財貿書記的舅舅楊民高。她氣不過胡玉音容貌好、生意隆,認定那米豆腐攤子是鎮上唯一能和她爭一高下的潛在威脅,加之在向谷燕山求愛時碰了壁,更是懷恨在心,暗中開始了她的“政治調查”。1964年春天,胡玉音夫婦緊吃苦做,抓死抓活,蓋了一棟新樓屋。這時,恰逢李國香帶領縣委社教工作組進駐芙蓉鎮,住在王秋赦吊腳樓搞“扎根串聯”。運動開始了,胡玉音因起了新樓屋而成了清算的活靶子,被迫撤了米豆腐攤子; 谷燕山被以“喪失階級立場,盜賣國庫糧食”的罪名停職反省;黎滿庚在“你死我活”的壓力下交出了玉音請他代為保管的錢;秦書田被批斗,當眾下跪。胡玉音在外避了一陣風頭回來時,等待著她的是一頂新富農的帽子和丈夫黎桂桂的新墳。鎮上的人都避開她,黑暗中只有秦癲子為她唱著《女歌堂》的曲子。“四清”結束后,芙蓉鎮從“資本主義的黑窩子”變成了一座“社會主義的戰斗堡壘”,街上貼滿了同一規格、同一號字體的標語、對聯。街容革命化,人際關系亦革命化。原先“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鄉風民俗,變為“人人防我,我防人人”的關系,一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李國香大紅大紫,當上公社書記;新近入黨的王秋赦扶搖直上,擔任了本鎮大隊黨支部書記;秦書田、胡玉音被規定每天清早打掃青石板街……但歷史似乎要捉弄所有的人,一場更為迅猛的大運動鋪天蓋地而來。以整人為樂事的李國香被外地來點火串聯的紅衛兵小將揪出,掛上破鞋黑牌與“黑五類”們一起游行示眾,并被逼迫手腳并用,像一條狗似地爬行。王秋赦耀武揚威,成了“三忠于”、“四無限”的領頭人,竟也批判起李國香、楊民高來。谷燕山靠邊站,成天“醉眼看世人”,一次與受良心譴責的黎滿庚喝干了一壇酒,醉得暈天倒地,歪在青石板街,叫罵不已。1968年底,李國香政治派屬問題搞清楚了,又當上了公社革委會主任。王秋赦悔之莫及,又轉過身來與之狼狽為奸。而秦書田和胡玉音一起掃街不覺也已兩、三年了,二人患難中相濡以沫,漸漸地相愛了。胡玉音懷上了秦書田的孩子,谷燕山在他倆偷偷結婚之夜,來討喜酒喝。夫妻倆熱淚漣漣雙雙跪在谷燕山面前磕了頭。酒過之后,夫妻二人輕輕唱起《轎伕歌》。這對“黑夫妻”因為讓真正的“狗男女”(王、李)吃了苦頭,再次成為運動的活靶子,成為“反革命犯罪典型”。秦被判刑10年,胡被判刑3年,因有身孕,監外執行。許多人偷偷躲在黑角落淚,其中就有黎滿庚和他的女人。宣判臺上的兩人卻態度頑固,都沒有哭,挺著腰身,不肯低頭。他們用眼睛鼓勵著對方:“活下去,像牲口一樣地活下去。”“放心。芙蓉鎮上多的還是好人。總會熬得下去的,為了我們的后人。”就在大劫大難的年月,孤苦無依的胡玉音分娩時險些死于難產,幸虧谷燕山聞聲趕去,不怕受牽聯,及時將她送到部隊醫院搶救,母子才轉危為安。谷燕山雖為此受到“停止組織生活的處分”,但他仍勇敢地肩負起作為臨時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吊腳樓終于倒塌了。到了1976年“三中全會”疏通了河道。負責落實全縣冤假錯案平反昭雪的李國香,在地委副書記兼縣委書記的舅舅楊民高的啟發下開了竅,親自為胡玉音夫妻去帽平反。為此氣壞了當鎮長的王秋赦。秦書田被放了出來,3天趕了一千多里路,終于回到了妻子兒子身邊。1979年,芙蓉鎮又出現了勃勃生機,商販云集,蔚為壯觀。谷燕山當了鎮委書記,忙著治理芙蓉河;秦書田當上了縣文化館副館長,又忙著“采風”;胡玉音成了街辦米豆腐店的服務員;黎滿庚官復原職。而王秋赦則真的瘋了,前襟上掛滿了像章,聲音凄涼地喊著: “千萬不要忘記啊——”、“文化大革命,五六年又來一次啊——”“階級斗爭,一抓就靈啊——”,像鬼魂幽靈徘徊在芙蓉鎮。的確,如今哪座城鎮,沒有幾個瘋子在游蕩、叫喊?他們是一個可悲可嘆的時代的尾音。
作品鑒賞 中篇小說《芙蓉鎮》是古華的代表作。作者從生活的春雨秋霜、峽谷溝壑中走來,為我們獻上一幅寓政治風云于世態民情的風俗畫、一曲哀婉而又嚴酷的山鄉民歌。《芙蓉鎮》以“芙蓉姐”胡玉音的悲歡遭際為主線,表現了特定歷史時期人民生活的升遷沉浮,揭露了“左”傾思潮的謬誤危害。作品內涵豐富,囊括了作者二三十年對社會、對人生的觀察、思考與認識,濃縮進作者對鄉里鄉親鄉鎮鄉土濃厚的愛戀情懷。作者幾乎調動了自己全部的生活積累,在短短十五六萬字的篇幅中壓縮進一部長篇小說的內容,向我們展示了從1963年至1979年間四個不同時代的社會變遷: 農村經濟復蘇時期、“四清”運動時期、“文革”時期、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在如此風云多變的大動蕩年月,作者讓生旦凈丑、紅臉白臉、花頭黑頭在歷史舞臺上一一亮相,演出了一幕幕催人淚下的人間悲喜劇。《芙蓉鎮》濫觴于作者家鄉一個年輕寡婦的真實故事,作者由此擴展生發,將久蓄于心的、富有典型意義的風俗民情熔于一爐,使作品流貫著強烈的客觀生活實感,幾乎找不出刀切斧鑿之痕,寫得美、奇、真。的確,《芙蓉鎮》以它那散發著濃郁泥土香氣的生活畫面深深地吸引著我們,但作者并不想有意識地炫耀這一點。他寫古今新舊風俗,力求在流動變易中蘊入咀嚼不盡的社會內容:“革命”和“造反”換來的市場蕭條;“階級斗爭”帶來的人際關系的冷漠戒備;“三忠于四無限”的背后,人們哼起了反封建的民歌……古風舊俗常常演化為“新風”惡俗,政治風俗化,風俗政治化,種種虛偽倒退的性質不言自明。這些充滿意味的場景為人物活動提供了典型的、獨特的氛圍和環境,青石板街的故事貫穿始終:經濟生活的興衰,政治風云的變幻,人際關系的疏密,人性的自然發展與異化扭曲,在這里無不表現得淋漓盡致。單是鎮上“圩期”的變化,便是百姓們生活情狀的一個標志。芙蓉鎮解放初期是“一旬三圩,一月九集”,后來打擊城鄉資本主義勢力,圩期一改再改,變成了星期圩、十天圩、半月圩。到了小說開篇的60年代初期,為復蘇元氣大傷的農村經濟,半月圩又改為五天圩。到了十年浩劫,圩場形同虛設,無圩無人。黨的三中全會之后,圩期又是“一月三旬,每旬一六”。作者選取這些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年景作為舞臺布局,以小山鎮青石板街作為中心場地,將俏麗善良的“芙蓉姐”胡玉音的故事穿插進一組人物當中去:耿直義氣的“北方大兵”谷燕山、矯情陰毒的“政治女將”李國香、在良心悔愧中掙扎的大隊書記黎滿庚、饞懶頑劣的“運動根子”王秋赦、佯裝癲狂的“鐵帽右派”秦書田等。這些人物寫得個個血肉飽滿,各具特色,其命運相互關聯、旋轉交錯,組成一個不斷在變遷的“小社會”,而其中正隱現了整個大世道千家萬戶之聚散沉浮。這種以人物塑造統帥故事情節的構思方式,不落俗套,被譽為是“土的生活,洋的寫法”。小說結構精湛獨到,其情節只是圍繞人物性格展開,表現在敘述的內在線索上,并不具體交代某一事件的始末,各個場景在時間順序上也并不緊密相銜。作者將胡玉音及與之相關的一組人物作為主體骨架,以其間發生的社會事件為實際材料,構筑小說。并在整體的順敘中,間以少許補敘,將人物命運單線或復線交替寫來,剪裁配置既突出重點又疏密有致。作者給人物“立小傳”的手法使人想起《水滸》;而“小社會”的完整構筑,又使人想起《紅樓夢》之“榮國府”、《阿Q正傳》之“未莊”,整塊整塊的敘述又使人想起巴爾扎克。這種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寫法,在中國小說史上幾乎沒有先例,它既是一次大膽的探索,又是一次大突破。《芙蓉鎮》榮獲首屆茅盾文學獎,絕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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