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名作《劉心武·鐘鼓樓》原文|主題|賞析|概要
作者簡介 (見“立體交叉橋”條)
內容概要 小說敘述的是1982年12月12日早晨5點至下午5點北京鐘鼓樓一帶發生的故事。一個古舊的四合院里,薛大娘一大早起來收拾東西,等待同和居何師傅來操辦酒席,因為她的二兒子薛紀躍今天結婚。而薛大爺卻和平時一樣到什剎海后海邊去遛彎兒打拳了。大兒媳孟昭英遲遲未到,薛大娘心里著急,同院的小伙子荀磊幫她在院門兩邊貼上大紅喜字。荀磊的爹是退休工人,現在以修鞋為業。荀磊從小家教嚴,讀書認真,外語成績好,中學畢業后出人意料地被外事部門招去,送到國外培訓。今年夏天回國在重要部門當翻譯。這時,年輕人路喜純正騎著自行車往薛大娘家來。他在崇文門附近一家小飯館工作。同和居掌勺師傅老何為了讓兒子頂班提前退休來這家小飯館掌勺,見路喜純心地純正、好學上進,便收他為徒。今天,路喜純就是替師傅來薛家操辦婚宴的。住四合院外院三間南房的是京劇演員澹臺智珠。“文革”中她受迫害被弄到紐扣廠當包裝工,和普通車工李鎧結了婚。薛大娘看她夫妻和美,兒女雙全,圖吉利請她陪大兒媳去迎親。但劇團里給澹臺智珠唱小生的濮陽蓀和兩個伴奏的突然來告急: 拉京胡的老趙和打板鼓的老佟被另一位更有名的女演員拉走了。李鎧討厭滿身女人氣、和自己老婆同臺演出的濮陽孫,憤而出走,澹臺智珠去尋,陪孟昭英去迎親的只好換成薛家對面的詹麗穎。詹麗穎50年代大學畢業,心地善良,為人熱情,但說話嗓門高,不知輕重,又任性,常得罪人。1957年被劃為右派,改造20多年,與四川的一位冶金技術員結婚后至今兩地分居。讓這個生活不美滿的人去迎親,薛大娘心中有些遺憾。住四合院后院的是某局長張奇林。他本應今天上午出國訪問,因飛機改為下午起飛,于是讓女兒張秀藻幫他整理書櫥。張秀藻在清華大學水利系讀書,偷偷愛上了荀磊,但荀磊已和同單位的北京外語學院畢業生馮婉姝相愛,她暗自傷心。荀磊父親荀師傅對滿身洋味兒的馮婉姝并不滿意。他是河北人,解放前和同鄉郭墩子一起參軍,槍林彈雨中生死與共,后來又一起進城當工人。1960年兩個人的妻子同時懷孕,便說定如果一方生男一方生女,就讓兩個孩子長大結婚。郭墩子后來下放回老家農村,貧病交加而死。今天,他女兒郭杏兒要來北京看荀師傅一家。杏兒家在農村搞責任制之后富了起來,今天她第一次進北京,下了火車背著包裹先到天安門照相,又到王府井爬了渴慕已久的三層都營業的百貨大樓,然后買了一大包酒、蛋糕來到荀家。見了馮婉姝她大大方方,但聽不懂馮婉姝說的“電腦”、“信息”什么的,便反問馮婉姝知道不知道田里一種叫澇稆的野菜人吃了臉會腫。最早來薛家吃婚宴的是29歲的獨身漢盧寶桑。他出身于小市民家庭,其父盧勝七當年是北京丐幫中一個討飯的,曾被當局用饅頭收買,去打宣傳反饑餓、反內戰的學生。其母黃氏據說是解放前在天橋賣蟲子藥的“大兵黃”的女兒。盧寶桑從父母那里繼承了滿身無賴氣,不帶禮品,進屋就要煙要糖,還嫌煙糖規格不高。新郎薛紀躍今天并不高興,他想起為結婚所受的委屈和艱難。為了給未婚妻買塊鍍金雷達小坤表,父母用去了省吃儉用存了3年的錢。他還有另外一種難言的苦衷:一個風雪之夜,一位女性主動與他求歡,他居然沒有成功,這給他的心理造成嚴重創傷。新娘潘秀婭在一家照相館干點開票、收底片的雜事。她父親本是個小買賣人,解放后在洗染店當店員;她母親的娘家本來也是擺貨攤的,經營假發。在這種家庭成長起來的潘秀婭自卑感很重,所以常常和大多數營業員一樣對顧客擺架子,尋找一點精神滿足。她找對象并不看重“愛情”,而主要考慮是否“合適”。在試圖通過追求教授之子以改變自己的地位受挫之后,她挑中了薛紀躍。一輛租來的轎車把她接到薛家,婚宴開始。詹麗穎接了新娘回來,忙回自己屋照應兩位客人,那兩人是被她硬拉在一起談對象的。男方嵇志滿是詹麗穎大學同學,現在在中學教數學,40多了依然未婚,愛好集郵。女方慕櫻就住這個四合院,和薛大娘家兩間房相連的那間房是她家。她搬來時間不長,是醫生,常住單位醫務室,所以詹麗穎對她并不了解。建國初期她憑一時沖動嫁給了一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傷殘的英雄,取名慕英。被保送上大學之后,觀念發生了變化,與英雄離婚,嫁給了同學葛尊志,改名慕櫻。“文革”中葛尊志變得平庸、胸無大志,她又與葛離婚,愛上了一位剛恢復工作的部長。詹麗穎硬拉她和嵇志滿見面她只好來見,但只向嵇志滿討了一張那位部長夢寐以求的郵票。局長張奇林家中午也不平靜。剛提拔為情報站長的龐其杉要他從國外買一本書,一封匿名信又揭發局里的行政處長在分房過程中以權謀私。薛家的婚宴進入高潮,醉熏熏滿嘴流油的盧寶桑耍無賴羞辱路喜純,說路喜純父親解放前在妓院給嫖客、妓女當跑腿。路喜純被人揭了傷疤,想打盧寶桑,但又不愿攪了薛家的喜事,委屈得坐在做飯的大棚子底下哭。盧寶桑撒野掀桌子,被同桌會正骨術的殷大爺點中穴位癱倒。因教育不當而走下坡路的中學生姚向東隨著賀喜的人混入薛家,偷走了新娘的雷達表和準備送給廚師的禮錢。新娘不勝委屈,善良的荀大爺讓荀磊拿錢去買了同樣的手表,謊說是小偷丟在門外被人撿到,送還薛家。和澹臺智珠家并排住著的是老編輯韓一潭。他培養了許多詩歌新秀,也曾遭神經失常的“文學青年”糾纏。今天,一位投機取巧、道德敗壞的“文壇新人”來討7年前就作廢的稿子,并當面羞辱他,幾乎把他氣瘋。澹臺智珠被人拆了臺,丈夫又不知去向,在街上亂走,看到一群老人在鐘鼓樓下曬太陽,說古道今。胡爺爺講起50年前在故宮當小工,海老太太講起40年前什剎海的荷花市場。四合院里,婚宴將要結束,薛紀躍的大哥薛紀徽才回來。他在運輸隊當小組長,今早起來帶著小組去搶任務,路上又幫人修車,誤了自家大事。薛大娘被路喜純的樸實和善良所感動,說定以后作為親戚來往。這時,張奇林坐在飛機里仍在考慮單位的工作,意識到時間就是金錢。荀磊、馮婉姝、張秀藻、郭杏兒幾個年輕人正準備聚會,交流信息,討論青年人的使命。……生活千姿百態,鐘鼓樓高高屹立著,作為社會歷史和個人命運的見證而永存。
作品鑒賞 這部長篇最顯而易見的成功就是它自覺地展示了極其豐富多采的社會生活圖景:從城市到鄉村,從部長、局長到售貨員、家庭婦女,從留學生、文學編輯、京劇演員到廚師、修鞋匠、喇嘛、乞丐,一百年前的神秘傳說,30年前的市井生活,正在進行的婚宴,等等,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在當代小說作品中大約是絕無僅有的。決定作品這種特征的是作家獨特的創作心理——自覺的“文化景觀”意識和強烈的歷史感。作家在小說第19節中說:“一定的生活方式,它所具有的所有細節,便構成一種特定的文化,不僅包括人們的文字著述、藝術創作,而且包括人們的衣、食、住、行乃至社會存在的各個方面”,并宣稱小說旨在描寫 “20世紀80年代初北京市民社會的特定文化景觀”。作家的歷史感尤其顯然,小說扉頁的題辭就是:“謹將此作呈現:在流逝的時間中,已經和即將產生歷史感的人們”。文化景觀意識和歷史感在作品中的具體實踐形式,就是對空間性和時間性的注重。空間與時間的交叉構成了小說最內在的結構,這個結構把那些豐富多彩的生活圖景統一起來。小說有意識地截取生活的橫斷面,以展示文化景觀的豐富多采,因此注重故事發展的“共時性”,把不同場合發生的故事置于同一個時間內來表現:就在薛家操辦婚宴的過程中,張奇林在自己家中接待客人、處理公務,荀師傅正在修鞋,姚向東正在街上徘徊,一群老人正在鐘鼓樓下說古道今,郭杏兒正往荀家趕來,慕櫻在葛尊志那里討得了珍貴的郵票后去找部長,……這樣就讓讀者看到,在人生的大舞臺上不同角落里人們各自演著不同的人生悲喜劇,從而意識到空間的存在與博大。小說把眾多的人物和事件集中在短短的12個小時之中,通過場景的不斷轉換呈現出來,這種結構方式正是由自覺的空間意識決定的,同時又是為了強化空間意識。如果說空間意識構成了這部小說的經線,那么時間意識則構成了它的緯線。時間意識造成了小說的歷史縱深感。這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首先,小說取名“鐘鼓樓”,敘述的故事也主要發生在鐘鼓樓一帶,于是,鐘鼓樓這種古代報時建筑就作為一種標志著時光流逝的意象,給小說提供了一種總體氛圍;其次,小說有意使用卯、辰、巳等古代計時概念,喚醒作為現代人的讀者一種遙遠的記憶,讓讀者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其三,在描繪小說中人物“此時此地”的存在狀態的同時,也將他們的過去敘述出來。如薛師傅的喇嘛歷史,盧勝七的乞丐生涯,詹麗穎1957年的遭遇,等等。其四,小說開頭敘述的100多年前發生在貝子府的神秘故事,表面看來與小說主體關系不大,實際上它作為一種參照物,造成了時間的距離,亦即造成了歷史感。從總體上看,作家的時間意識所蘊含的,既有歷史的滄桑之感和深刻的命運感,又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焦灼與急迫感,小說實際是把時間作為人的一種存在方式,結合現實人生與民族命運,從哲學的意義上來思考。所以小說最后一節專講“怎樣認識時間”,把人物的命運和使命放到飛逝的時光中來認識、評價。在這個意義上時間意識既表現為歷史感,又表現為對進步與發展的渴望。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這篇小說獨特的美學風格:對原始生活形態冷靜、客觀的現實主義描寫與以自覺的歷史文化意識為主要內容的哲學思辯的交溶。由于作家力圖描繪“一定的生活方式”、“衣、食、住、行乃至社會存在的各個方面”,因此它對于人物的生存狀態,對于四合院、婚俗乃至酒宴上的菜肴的描寫,都細致而又真切,充滿生活氣息。與此同時作家又自覺從文化與哲學的高度對人的存在與社會歷史作宏觀把握,于是又有了諸如小說開頭那種富于哲理性的題辭、小說最后一章對于時間的思辯、以及具體描寫中對北京市民生存方式、心理狀態的分析,和對于四合院文化意義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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