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山麓,一處青冢突兀,冢傍松柏蒼郁連理,枝交葉錯,一對鴛鴦相與翻飛盤繞于松柏之間,一引一遞,交頸和嗚,那啼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徹夜不歇,似在向世人陳說著一個曲折斡旋,悲愴哀婉的愛情故事。
這就是我國古代著名敘事長詩《孔雀東南飛》結尾處所描述的動人情景。
《孔雀東南飛》最早見于南朝陳人徐陵所編《玉臺新詠》,題為《古詩為焦仲卿妻作》,作者為“無名人”;宋人郭茂清的《樂府詩集》將其載入“雜曲歌辭”,題為《焦仲卿妻》,稱“古辭”,并說:“不知誰氏之所作也”。因該詩的首句為“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后人遂以之為題,作《孔雀東南飛》。
《玉臺新詠》在這首詩的前面注有一段序文,說明了故事產生的時間、地點以及創作緣起: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于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
“建安”是東漢獻帝的年號,“廬江府”即漢廬江郡,郡治在今安徽省廬江縣西。據此可知, 《孔雀東南飛》大約創作于東漢獻帝建安年間,是當時人根據廬江郡的一個確有其事的家庭婚姻悲劇寫成的。而從漢末到南朝,《孔雀東南飛》在民間口耳流傳過程中又經過不斷的加工與潤色,方才成為我們今天看到的面貌。
《孔雀東南飛》通過劉蘭芝、焦仲卿的婚姻悲劇,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禮教,封建家長制的罪惡,熱情歌頌了蘭芝夫婦忠于愛情,堅決反抗封建禮教的不妥協精神。全詩三百五十五句,一千七百六十五字,是古樂府中最長的一首敘事詩。起句“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以孔雀失偶后徘徊反顧、哀怨慘惻起興,預示了下文悲劇故事的發生。此后,按故事情節的發展脈絡,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矛盾的初起。寫蘭芝自幼知書達禮,才藝俱佳:“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但嫁與焦仲卿后卻“心中常苦悲”,這一則是因為身為官府小吏的丈夫不能與自己長相廝守,而更重要的則是婆婆焦母的刁難與虐待:“雞嗚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在這種情形之下,蘭芝不得不忍痛向丈夫自請遣歸:“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自公姥,及時相遣歸”。仲卿不忍與愛妻分離,便去向母親求情,一面為蘭芝分辯:“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一面表明自己矢志不改之意:“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于是便招致了悍母的槌床大怒:“小子無所謂,何敢助婦語!吾已失恩義,會不從相許!”
第二部分是矛盾的發展。仲卿礙于自己母親的逼迫,不得不讓蘭芝:暫還家”,并以“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相寬慰。蘭芝在焦家三年含辛茹苦,受屈負冤,聞知此言,悲憤難已:“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晝夜勤作息,伶縈苦辛。謂言無罪過,供養卒大恩。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
雞嗚欲曙,分別在即,蘭芝強抑對焦母的怨憤,飽含對丈夫的眷戀,侵晨即起,臨鏡嚴妝:
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登堂拜焦母,蘭芝雍容大度,彬彬有禮;臨別辭小姑,蘭芝“淚落連珠子”,“涕落百馀行”。蘭之與仲卿這一對恩愛夫妻,終于被迫離散,分別時二人以“磐石”、“蒲葦”盟誓永不相負,而“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第三部分是矛盾的進一步發展。蘭芝忍辱含羞,被遣回娘家。剛跳出焦家的狼窩,又落入劉家的虎口。先是遭到母親的斥責,后又遇到縣令家的求婚,都在蘭芝的極力辯白下安然度過了。但當太守來求婚時,情勢便急轉直下了:
阿兄得聞之,悵然心中煩,舉言謂阿妹:“作計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云?
阿兄的趨炎附勢,尖酸刻薄,終于把蘭芝逼上了絕路。她自忖無法擺脫阿兄的逼迫,便心萌死志。為了贏得與丈夫最后一別的機會,“登即相許和,便可作婚姻。”
第四部分是矛盾沖突的高峰和結局。婚期前一天,蘭芝與仲卿終于得以私下相會,而仲卿的誤解與挖苦不禁使蘭芝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二人以“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為約依依惜別。在太守家迎親之夕,“庵庵黃昏后,寂寂人定初”時分,蘭芝終于以一死相抗爭,“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而仲卿聞訊后亦“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孔雀東南飛》最突出的藝術成就在于它塑造了性格特征鮮明的人物形象。劉蘭芝是這一愛情悲劇的中心人物,她善良美麗,勤勞聰明、堅毅沉著。她最突出的性格特征是在向封建禮教作斗爭中所顯示出的毫不妥協,毫不幻想,勇往直前的反抗精神。面對焦母的專橫跋扈,無理非難,她既不求情,也不屈從,而是主動提出“及時相遣歸”的要求。而當兄長逼嫁時,她更不哀求,“仰頭”作答,當即許婚,實際上是準備以死相抗爭。改嫁前夕,她左手持刀尺,右手執綾羅,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表面上是在做嫁衣,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縫制葬服,她要像離開焦母時一樣精神心修飾一番,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從容赴死,這是何等剛烈磊落的胸懷。除此之外,劉蘭芝的性格特征還具有溫順善良的一面。她在焦家三年,受盡婆婆的凌辱折磨,但直到臨別之際,才向丈夫吐露真情。她對仲卿沒有絲毫的抱怨,而處處體諒他的處境。她對自己的前途有著清醒的認識,不抱任何幻想,但為了不讓丈夫過于痛苦失望,臨別之際,仍以“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給丈夫留下一線慰藉。這都體現出蘭芝對仲卿的體貼和了解。而不妥協的斗爭精神和溫順善良的性格特征,遂使劉蘭芝成為古典文學中光輝的婦女形象之一。
焦仲卿是衰落了的大家弟子,在太守府充任一名小吏,因而受封建禮教影響較深,性格亦較軟弱。他熱愛自己的妻子,但在封建倫理道德的重壓之下,又不得不屈從于專橫無理的母親的意志,將蘭芝遣送回家。在愛妻與悍母的夾縫中痛苦掙扎。但他是非分明,忠于愛情,不為母親的威逼利誘所動搖。在嚴酷的現實生活面前,他逐步由軟弱變得堅強起來。開始時,他鑒于“逼迫有阿母”,屈服于家長的嚴威,不得不叫蘭芝“暫還家”,同時,又出于與劉蘭芝的恩愛,除好語撫慰外,并寄希望于以后的再行“迎取”。但當驚聞蘭芝即將改嫁時,他知道一切希望都已破滅,便決心甘冒不孝之名,“吾獨向黃泉”,以生命殉愛情,終于走上了徹底反抗的道路:“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孔雀東南飛》以其精煉的語言,曲折的情節,感人的形象,蘊含了強大的藝術感召力,千百年來,始終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愛,傳誦不衰。到了五四時期,更被一些進步文人改編成各種劇本,以揭露和抨擊封建禮教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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