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月娥是元代雜劇作家王實甫《破窯記》中的女主角。她與落魄書生呂蒙正的婚姻糾葛以及她貧不改志、獨守寒窯十載的傳奇故事,是作者依據民間傳說并牽合某些筆記材料創作而成的。
劉月娥,是洛陽城內“有萬百貫家緣過活”的劉員外的獨生女,長到十八歲, “因高門不答、低門不就,因此上未曾成其婚偶”。劉員外急了,又不愿勉強擇婿、委屈女兒,便在劉府門前搭起彩樓,讓月娥登樓拋球自選, “但是繡球兒落在那個人身上,不問官員士庶、經商客旅,便招他為婿”。
彩樓拋球是劉月娥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她不僅要通過這小小的繡球兒向天真純樸無邪的少女時代告別,還要在它身上實現自己夢寐已久的婚姻理想,因此劉月娥站在彩樓之上,眼望著下面喧鬧熙攘的人群,心中不禁緊張起來。在這決定她命運的關頭,她向著即將拋出的繡球兒傾吐心聲: “繡球兒你尋一個心慈善性溫良,有志氣好文章,這一生事都在你這繡球兒上。……休打著那無恩情輕蕩子,你尋一個知敬重畫眉郎!”于是,那帶著劉月娥美好祝愿的繡球兒向樓下飛去,它避開了那些穿著“錦繡衣服”的“左尋”、“右躲”等紈袴子弟;更躲離那些腰纏萬貫卻胸無點墨的商賈之流,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前來觀看熱鬧、準備與賀詩得賜錢的窮書生呂蒙正面前。這種突兀的、出人意料的選擇,不僅使樓下應召而來的眾多男子們驚愕不解、哄然散去;也使得那頗有點開明風格的劉員外哭笑不得、尷尬異常。就是那個僥幸的書生呂蒙正也如墜霧中,無法相信這似乎是真實的榮耀。
拋球擇婿的結果,在劉府內引出了一場新的沖突。劉員外先自作主張地要用金錢打發窮酸寒醋呂蒙正,企圖用父權和威嚴使劉月娥屈服;而劉月娥則抓住劉員外當初建彩樓拋球擇婿的當眾許允作為武器,據理力爭,毫不退讓,劉員外畢竟感到理屈,便轉變口氣,從婚后窮苦生活的艱難和呂蒙正落拓無能等方面來規勸女兒。但劉月娥卻仍不為父親的慈愛所打動,堅定地說: “您孩兒受的苦,好共歹我嫁他。”這下子終于激怒了劉員外,吩咐丫環們剝下月娥的衣服頭面,不給一點奩房陪嫁,趕出家門。當初一場充滿歡悅笑語、拋球擇婿的喜劇場面釀成了父女反目、家庭不合的結局。情節的突轉構成了戲劇沖突的第一個高潮。我們不能說劉員外不愛自己的女兒,他給女兒擇婿的自由,希望女兒一生幸福順利,但是,作為一個豪富的城市市民,他不理解女兒“放著官員人家、財主的兒男不召”,卻選擇那燒地為炕、鑿壁偷光、借住破窯、搠筆為生的呂蒙正為婿。而劉月娥雖然生長在彌漫著現實功利主義氣息的市民家庭,卻接受了“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或者說在劉月娥身上熔鑄了作者對文人書生的偏愛情緒(這在元雜劇作家的思想中表現尤為突出)。劉月娥不滿足于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商人婦、平平淡淡的市民妻;她渴望能與一個“滿腹文章”的士子結成伴侶,等待著他“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身份轉變,自己也因此獲得鳳冠霞帔、金花封誥的美妙結局。劉月娥的這種擇婿心態反映了當時市民(尤其少女們)的某種人生理想,因此她與劉員外的沖突就有著令人回味的文化背景。
如果說劉月娥在彩樓上選擇了書生呂蒙正,并毅然只身追隨而去,還僅僅是一種少女夢幻似的浪漫和未諳世事的沖動,那么《破窯記》關于劉月娥忍饑受寒、毫無怨言的婚后生活描寫,則表明她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在堅韌地磨練自己、改造自己。她拋卻了昔日侍婢成群、錦衣玉食的娘家生活,也慢慢地適應了貧困的折磨、寂寞的煎熬、夫君志不獲展的煩躁情緒。婚后的劉月娥形象閃爍著悲壯的自祭性獻身色彩。她居住在那四面漏風的破瓦窯里,與呂蒙正艱難地打發著漫長的歲月。寒冬臘月,呂蒙正不能去長街搠筆賣字,斷絕了生活來源,只好去白馬寺趕齋,帶回一份齋飯讓劉月娥食用。劉月娥孤獨可憐,惟有懸想夫君金榜題名后的榮耀,才能平衡她失重的心靈。她一會兒“做下碗熱羹湯,等待賢夫冷”;一會兒又“簾兒揭起柴門倚,專等俺投齋婿”。這時,門外來人了,劉月娥驚喜地迎上前去,原來是父親劉員外送來了衣食,并答應她只要拋棄呂蒙正,就可以重返家門。然而,劉月娥仍然忠于自己的理想和愛情,她再次拒絕了父親的要求。劉員外惱羞成怒,打碎了破窯中他們僅有的鍋碗,并發狠說道:“孩兒也,你至死也休上我門來,我也無你這等女孩兒。”父親的絕情使劉月娥悲傷不已,而呂蒙正在白馬寺所受冷遇更令這個堅強的女子熱淚漣漣。她鼓勵夫君上京考試,并發誓在破窯中等待他凱旋歸來。此時也確實只有科舉功名才能使他們揚眉吐氣,洗刷他們在感情和心靈上所蒙受的屈辱。
十年后,劉月娥終于盼到了呂蒙正衣錦還鄉,但這個當年她為之離家出走的落魄書生,這個她曾陪伴著“再續殘燈念舊經”的恩愛夫君,這個使自己吃盡苦頭、獨守寒窯十載的薄幸兒郎,回到洛陽后竟搞什么試妻計,派一個官媒謊稱呂蒙正已死,要劉月娥嫁給一個“過路的客官”!這種帶有污辱性的試探行動,固然也反映了呂蒙正偏邪猜忌的心理,但在更大程度上是對劉月娥十年寒窯、甘貧守志的一種嘲弄,從而也使劉月娥墜入悲哀的深淵。當然, 《破窯記》在這個高潮之后,也寫了呂蒙正終于與劉月娥夫妻團圓, 并與劉員外重歸于好,但作者在“相認”前著意安排的這個官媒試探情節,已把劉月娥形象的悲劇性與古代婦女在人格上的不平等地位,做了深刻的揭示。
劉月娥形象在元雜劇同類女性形象中很有特色。她的生世遭遇頗類似《漁樵記》中的玉天仙。她們都嫁給了貧窮落魄的書生,都過著窘迫困苦的生活,但玉天仙有始無終,拋棄朱買臣而去;劉月娥則始終如一,與呂蒙正患難與共,終于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劉月娥的婚姻結局更像《秋胡戲妻》中的羅梅英。她們都是新婚不久,丈夫便外出求取功名,十年后又同樣遭受衣紫腰金的夫君的猜嫌調戲,只是劉月娥的境遇比羅梅英更慘。羅梅英尚有幼子繞膝、父母呵護,而劉月娥則形影單吊于破窯之中,被家族和嚴父棄之門外。因此劉月娥的寒窯故事在舞臺上一直盛演不衰,贏得無數下層人民(尤其勞動婦女)的同情之淚,在她身上體現了古代善良女性的美好品德,也放封著民間文學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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