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而不見A Blind Eye
那是復活節的一個周日,西莫斯在姑媽米勒位于卡涅狄格州諾威治的房子里度周末,他不得不在這里待上好幾周,并不是因為他與姑媽的感情有多么好,恰恰相反,自從父親去世后他與姑媽的感情就已經惡化到一定程度,但是他又不得不待在這里,因為他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口袋,而這里正是他獲得免費大餐最好的選擇。
西莫斯一邊在窗邊眺望風景一邊等待傭人準備晚餐,然而姑媽接過傭人手里的甜酒后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呼喚他來品嘗,而是徑直走進了中庭,并且自斟自飲起來,絲毫沒有理會站在窗邊做沉思狀的西莫斯,他只好無趣地自己走了過來。
“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困擾嗎?那家店可是個真正的金礦,但你知道賣藝術品得慢慢來……”西莫斯說道。
“我們不要再討論你那家古董店了,西莫斯。我絕對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了。”米勒姑媽邊說邊遞給了西莫斯一杯甜酒。
“我知道我不是天生的商人,可那家店是不一樣的,我向你保證這次我一定不會失敗的,我想你一定有興趣知道關于那家店的……”
“讓我來告訴你我對什么感興趣,”西莫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姑媽打斷了,“你到底認為你適合做什么?西莫斯。”
“你不明白,我本該生活在文藝復興時期或者其他的時代,在品位優雅文化被看重的時代中生活并享受它們。”西莫斯自負地揚起了他右邊的臉龐,眼神中充滿貪婪的渴望。
“要知道在歷史的任何一個時期,能享受這種生活的人都不會是一個窮光蛋。”米勒姑媽憂慮地說道。
西莫斯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提到這一點,如果我那老糊涂的爸爸不是把錢留給了你而是我的話,我現在就是一個有錢人。”
“他會這么做,因為你父親是一個理智的人,西莫斯。他覺得他必須逼迫你自己去闖蕩一下,這樣你才會真正懂得金錢的意義,并且會更有判斷力,而不是只用這些錢來吃喝玩樂。”米勒姑媽語重心長地說道。
西莫斯憤怒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推開中庭的門大聲說道:“真遺憾,父親一點都不了解我,他就沒有為我考慮過嗎?”
“不,你錯了,你真的錯了,你的父親這么做是為了你好。”米勒姑媽扶著西莫斯的手臂安慰道。
“對于這個家你根本沒有理智和認知,你是這樣,他也是這樣,真不明白我為什么會出生在這種家庭里。”西莫斯大聲地說道。
“我平時脾氣很好,西莫斯。可是我發現我不能再像這樣和你待在一起了。”米勒姑媽轉身回到屋子里。
“你一定是覺得心中有愧。”西莫斯說道。
“因為錢而有愧?不會。我只是很高興你住在城里,不會每時每刻都來困擾我。”
“我怎么會困擾到別人?”
“哦,西莫斯……”米勒姑媽頓了頓,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你很做作,讓人難以忍受的虛偽,你沒注意到身邊的人總是笑你嗎?”
“什么人?我看不到他們,也不關心他們怎么想,”西莫斯又習慣性地摸了摸他左邊的鼻梁,兩眼露出自負的光芒,“能在這個所謂的文明社會中生存下來的唯一途徑,就是不去看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當作它們根本不存在。”
“哦,我放棄去改變什么了,隨你吧。”米勒姑媽無奈地支著下巴說道。
“別告訴我你已經沒有什么可說教的了。”西莫斯起身走到了鏡子前。
“不,我只是失去耐心了,像你這種人根本就不會改變的。”
“我還以為你和父親的耐心是永遠都用不完的。”西莫斯邊說邊揚起右邊的臉欣賞鏡子中的自己。
“沒有人會有足夠的耐心一直忍受你。因為你做作,虛榮,不切實際,不討人喜歡……”
“不討人喜歡?”西莫斯又照了照鏡子,“當然啦,每個人都有權發表見解,不過你一定是那少數人。我這樣一個高貴優雅、注重儀表的人怎么會不討人喜歡呢。”
“我要上樓了。”米勒姑媽不想再繼續聽他說下去。
但是她又轉身對西莫斯說:“難道你沒注意到嗎?當你與人談話的時候總是在鏡子里欣賞自己,而且只讓人看到你所謂的最佳角度。”
“我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別人,這有什么錯嗎?”
“哦,省省吧,你難道不知道你所謂的最佳角度只會讓人聯想到一個脖子扭到了的小丑嗎?女人這么做已經夠讓人厭煩的了,何況你還是個男人,這真讓人感到羞恥。”米勒姑媽有些激動。
“您這么大的年紀最好不要太激動,這對健康有害。”西莫斯嘲諷地說道。
“你不必為我的健康擔心,雖然我毫不懷疑你很關心這個,但是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不管怎么說你畢竟是我姑媽。”
“那很好,那就更不要浪費時間為我的健康擔心,我還很健康。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錢,但很遺憾要等到我死了以后你才能繼承遺產,但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浪費時間來等它發生,順便說一句,如果你想要錢你最好去工作。”
“那我的店怎么辦?”
“你那該死的店只是你不去工作的借口。”
“謝謝你沒有詆毀我的店,你到底給不給我錢?”西莫斯大吼道。
“不給,在我活著的時候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米勒姑媽怒氣沖沖地上樓去了。
然而米勒沒有看到,在她轉身后西莫斯卻露出了一抹駭人的微笑,因為在那個時候他已經在心中打定了一個主意:謀殺姑媽!
從那天以后西莫斯一直在心中醞釀著一個完美的謀殺計劃,然而每一個方案都似乎有它的不完美之處,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家餐廳里就餐,在去取咖啡時拾到了一個錢包。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錢包里并沒有一分錢,只有一張駕照。當他失望地將錢包隨手丟到桌上時突然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他對自己說:機會來了。
西莫斯激動得一夜難以入睡,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將他的情人莉莎叫到了店里,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訴她那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你這么早叫我來做什么?為什么這么一大清早就關閉了店門?”莉莎有些不滿地問道。
“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談談,我不想被打擾。”
“如果你是怕會被顧客打擾,我想沒這個可能。”
“如果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我想我很可能會被你這些話惹惱。”
“說吧,叫我來做什么?”
“莉莎,你有沒有過一個巨大的復雜的計劃?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
“我不知道我擅長計劃,但是你到底要說什么?不要告訴我你那個姑媽突然善心大發,準備要死了。”
“那倒沒有,我問你一個問題,莉莎,你認為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錢。”
“除了錢呢?”
“那沒有了。”
“不,還有一樣,那就是——通行證。”
“什么?”
“一張官方文件,一張社保卡,一張駕照,總之就是一張身份證明。因為只有靠一張官方證明,我們才能光明正大地生存下去。”
“我不明白。”
“莉莎,你知道這是什么嗎?”西莫斯手持一張卡片問道。
“一張駕照。”
“是的。一個名叫安托尼奧·貝塔尼的人的在加州的駕照,我在餐廳中無意發現的。”
“可惜這不是一張100美元的鈔票。”莉莎輕蔑地說。
“哦不不,親愛的,這可比那個值錢多了,有了他我可以創造一個人,一個完全按照我的意愿去做的完美的人。”西莫斯邊說邊對著鏡子自我欣賞。
“哦,哈哈,我的天,難道你是想讓這樣一個虛構的人物去替你殺人嗎?哈哈哈……”莉莎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
“有了這張駕照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貝塔尼,包括我,不是嗎?”西莫斯并不理會莉莎的嘲笑。
“哈哈哈,這實在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一件事,你要假扮一個人去殺掉你的姑媽?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幻想家。哈哈哈哈……”莉莎邊笑邊走出了商店,她可不想在這里多浪費一分鐘了,她根本不相信西莫斯會那么做。
然而西莫斯卻切切實實地行動起來了,他去買了假發套、眼鏡、胡子、帽子,一切可以用來偽裝的東西,他堅信即便是姑媽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也很難認出他來。然后西莫斯開始了他的下一步計劃,他以貝塔尼的名義買了一輛車并在新澤西的某個小旅館住了下來,那一個月中他努力為鄰居留下極其不好的印象,以致使他們能夠深刻地記住他并在警察來尋找證據時提供線索,在那個夏天快要結束時西莫斯買了最后一樣需要的東西—— 一把手槍。
西莫斯開著以貝塔尼名義買下的車去了米勒姑媽那里,他有意將車停在一個離房子不遠的隱蔽的樹林里并確保輪胎深深陷入泥土之中,然后他走進了屋子。
那一夜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米勒姑媽一如既往地對西莫斯進行說教,雖然她知道這并不會帶來什么成效,然而對西莫斯來說他更愿意將這視為一種逼迫他殺掉她的理由。
“你為什么那樣看著我,西莫斯?”米勒姑媽轉過頭對正在彈鋼琴的西莫斯說道。
“沒什么,我只是想說你今晚看上去特別的漂亮。”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這一晚上行事都很蹊蹺,你比平時更加古怪了。”
“古怪?我一直認為我很迷人。”
“你只是試圖讓自己迷人,但是往往事與愿違。”
“試圖?你真是最會讓我生氣的女人,我實在難以繼續忍受你。”西莫斯大聲地說道。
“你忍受我?是我在忍受你吧,這可是我的房子,西莫斯。”一向好脾氣的米勒姑媽終于也忍不住發起火來。
“是啊,這是你的房子,不過只是暫時的。”西莫斯又高傲地揚起了他的右臉。
“是啊,暫時的,我真是太包容你,竟然不忍心戳穿你的把戲。”
“什么把戲?”
“難道不是你寄了那封愚蠢的信給我嗎?西莫斯先生。”
“信,什么信?”
“威脅我生命的信,除非我在下月第一天前付一萬元,給一個叫安托尼奧·貝塔尼的人。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玩這樣幼稚的把戲。”
聽到這里西莫斯迅速地起身將房間的門關了起來。
“親愛的米勒姑媽,真沒想到您會遇到這種不幸的事情,難道您不認為您該報警嗎?”
“報警?”
“是的,如果您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脅,難道您不該報警嗎?”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我做的,你想要我替你報警?哈哈哈……”米勒姑媽做出一副洞悉了一切的表情并且大笑起來,“我絕不會這么做的,西莫斯,別告訴我你計劃謀殺我,然后把責任推到那個你虛構出來的人物身上……”
“這難道很好笑嗎?”
“我知道我不該笑,不過你實在不該做這么幼稚愚蠢的事情。”米勒姑媽走到另一張桌前繼續幾天前未完成的拼圖。
“你把信怎么了?”西莫斯走到她身邊俯下身輕聲問道。
“我把它扔到垃圾桶里了,要不還能怎么樣?”
西莫斯焦急地跑到垃圾桶里翻找起來,終于被他發現了那封信,他小心地將信塞進了臨近的抽屜里。
“關上抽屜西莫斯,別再玩了,要不我可真生氣了。”米勒姑媽笑著說,她一直把他當作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是該結束了,”西莫斯邊說邊戴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手套,“你說得對,那封信是我寄的,我本想讓你把它交給警察,但現在讓他們在抽屜里找到也是一樣的,你不必再為那筆錢擔心,你不會遲交了。”西莫斯邊說邊用槍指向了米勒姑媽。
“快把槍放下來,你會傷到自己的。”原本正在專心拼拼圖的米勒姑媽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西莫斯。
“哦,親愛的姑媽,你總是那么喜歡為別人著想……”西莫斯邊說著邊扣下了扳機。
然后他迅速朝樓上跑去,當傭人聽到聲音出來的時候西莫斯已經裝作沒事人一樣從樓上走了下來。
“發生什么事了?”西莫斯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聽到聲音才出來的,先生。”傭人答道。
他倆一起快步走進了房間,當然看到的只是米勒的尸體。
“外面好像有人。”西莫斯邊說邊飛奔了出去,他跑進了事先停好的那輛車里,然后發動了汽車,當然這只是做做樣子,最后他將手槍留在了車里。
警察到來的時候西莫斯已經完全進入了一個痛失姑媽的受害者的角色,前來調查的警察在他的提示下理所當然地發現了那輛車以及那封放在抽屜里的恐嚇信。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前來調查的那位警長讓他覺得有些壓抑,不過這也沒什么關系,不是嗎?現在西莫斯所需要做的就是安靜地等待他們去尋找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殺人兇手。
過了幾天,當西莫斯正在享受美味的早餐的時候,警長來了。
“早上好,警長先生,案子有什么進展了嗎?”
“我們查到了那個叫貝塔尼的人。”
“抓到他了嗎?”西莫斯問道。
“還沒有,不過很快就能抓到了。當然,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不在家,但無論如何我們發現他住在新澤西,那兒的人說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過了。”
“他當然不會再回到那兒了,他們對他有什么描述嗎?”西莫斯邊喝著咖啡邊問道。
“是的,當然有,非常完整的描述。”
“那你們抓到他應該沒什么困難。”
“確實沒什么困難。”
“你盯著我干嗎?警長”
“因為我不敢相信,雖然你正在我面前,但是我卻不敢相信。”
也許是因為心虛,西莫斯放下了正在吃的早餐,站了起來。
“我想我應該告訴過你吧,西莫斯先生,我和你姑媽是很好的朋友。她以前經常談起你的很多事。”
“我根本不注意聽她說話,她太嘮叨了。”西莫斯又不自覺地揚起了右側的臉。
“告訴我,為什么你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移開左邊的臉?”警長問道。
“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沒有,這和案子有什么關系嗎?”
“我記得有一次她告訴我當你遇到問題的時候你就假裝這件事情不存在,她說你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并且到最后會把它當作真的不存在。”
“這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問題,不過當你想要偽裝自己的時候,你忽視掉了一些東西,所以你根本不會去偽裝那些東西,特別是一些很明顯的特征。”警長將西莫斯拉到鏡子前扯掉了他一直喜歡放在左邊鼻翼上的那根手指,一塊黑色的胎記赫然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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