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曉青快遞來的其新著《高原長歌》時,我其實早有心喜準備。因為早在2008年12月22日在現代文學館由網時讀書會主辦的一次詩歌朗誦會上,我曾驚艷過他的獨家散文《歌聲飄過帕米爾》。這次收到其400余頁長達30多萬字的煌煌巨著,顯系同屬“崇高”之作,能不喜上加喜?
我一邊喜讀之,一邊也情不自禁地想起關于曉青的一些往事:大約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與他相識于云南邊陲的一輛長途客車上。當時,我還身為一個知青,而他已經由知青專職為思茅軍分區的一個新聞干事了——由此可知三件事:他不僅是個老新聞(人),而且是個老邊陲,老戰士。后來,順理成章,他作新聞一直坐到《解放軍報》總編輯、社長的位置上;而且“老邊陲”的身份也神奇地得以延續:從2000年11月至2003年2月兩年多的時間,他從《解放軍報》副總編的任上調往祖國西南邊陲任職南疆軍區副政委。“那兩年,我不僅到過邊防一線絕大多數小散遠單位,而且參加了和平時期難得一遇的高等級戰備活動,耳聞目睹了大量震撼心靈的故事。那些故事詮釋了一個詞:崇高。”
是的,未及掩卷,我便被“老軍人”孫曉青這卷可喜大作中的許多“故事”深深感動了:
庫爾干邊防連有個獨特的鴿子屋,稱“和平居”。它創建于2000年夏天,里面養著百十只和平鴿。我在連隊營區參觀時,鴿群不時起飛,在連隊上空盤旋,一會兒融入藍天白云,一會兒越過雪山之巔,似乎昭示著干部戰士堅守西陲的全部意義,即對世界和平、民族和睦、社會合諧、家園和順的維護和企盼。
——“鴿子屋”,多么美麗的崇高!
長期在高原缺氧的環境中生活,各種反應因人而異,有的人指甲凹陷,有的人心室增大,有的人生育能力降低,有的人孩子有先天疾患,張定雁的典型癥狀是脫發.....2001年5、6月間,我陪中央電視臺“世紀和平走邊關”攝制組在紅山河采訪時,認識了機務組這位駐守時間最長的老兵,奇怪的是,無論屋里屋外,老兵的頭上總扣著一頂破帽子。攝制組要拍他的鏡頭,請他脫帽,他先是不肯,后來輕輕掀開帽子,不好意思地說:“頭發快掉光了,實在不好看。”
——多么崇高的“實在不好看”!
當中國援助巴基斯坦的物資從紅其拉甫口岸出關時,正在執勤的連隊副指導員項新佟眼淚奪眶而出,他說:“你不知道,親身體驗祖國強大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感覺,而當你意識到這種強大里也含有你的貢獻時,你會覺得更神圣,更自豪。”我問項新佟:“此刻,還想家嗎?”“當然想。”他微微一笑,“不過,大家小家我們拎得清。”
——“拎得清”,這是一種多么神圣與自豪的“崇高”呀!
南疆軍區有個獨一無二的連建制——水上中隊。由于班公湖地處邊境,水上中隊裝備巡邏艇,擔負著水上巡邏,捍衛國土的神圣使命,人稱“高原水兵”,詼諧的說法又叫:“西海艦隊”。
——你好,班公湖!“高原水兵”不愧崇高之師,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如今的帕米爾,由各族群眾組成的護邊關隊伍已然壯大,一座氈房就是一個警惕的哨所,一個牧民就是一名游動的哨兵。巴亞克祖孫三代和烏斯曼父子兩代義務巡邊的故事,讓官兵們看到了自己工作的價值,也體驗到“真正的銅墻鐵壁是群眾”的真理。
——“銅墻鐵壁”今猶在,試與帕米爾比崇高!
——南疆軍區是全軍離北京最遠的軍級單位,守衛的數千公里邊防線大多屬于高寒缺氧地區。全軍駐守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邊防連、前哨班,幾乎都在我們區,包括海拔5380米的神仙灣邊防連和海拔5390米的天文點前哨班。在這片連“氧氣都吃不飽”的高原雪域,廣大官兵書寫了無愧于紅軍的英雄篇章,僅被中央軍委授與榮譽稱號的單位就有“喀喇昆侖鋼鐵哨卡”“喀喇昆侖模范醫療站”“衛國英雄連”等,還有一批名揚全軍的先進單位和模范個人。他們和全區官兵一起,共同創造了南疆軍區特有的“喀喇昆侖精神”。
——喀喇昆侖精神,多么榮耀的崇高!
就這樣,未及終覽,我已經為這“只取一瓢飲”的“崇高”深深感動了。曉青的文字是這樣樸實無華,卻又深情其蘊,讀來令人感其厚重而難以輕釋,特別是覽目其中,常常會遇到曉青那真誠、晶瑩的淚水,禁不住讓讀者象他一樣難以釋懷……
例如:數萬名官兵的齊聲高歌,把一曲《當兵走阿里》唱得蕩氣回腸......我流淚了。高原的歌、戰士的歌,在我心中轟鳴、回蕩。
例如:2002年9月17日,聽了一處英雄墓園的守墓人——一位維爾族老人艾買提·依提的肺腑之言后,“我默默地聽著,不敢抬頭,因為我的眼睛里已經滿含淚水”。
——看到這句話,你不由得會想起艾青那句人所皆知的詩:“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實際上,“寫作中,翻看那些紙頁泛黃的老筆記,辨認那些如同亂碼的速記字,就像隔著時空同故事的主角對話,談到什么問題時他們哭了,說到什么事情時他們又哭了,居然歷歷在目。常常讓我寫著寫著淚水已滴落到鍵盤上。”這是孫曉青在這卷《高原長歌》寫作后記中的夫子自道——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崇高”處。
究竟什么是崇高?在孫曉青筆下,還有一個清晰的標桿兒,叫劉長鋒。曉青說,有人說他“活得很累”,“我想說,他活得充實,活得崇高。”為什么曉青這么說呢?
在“雪山雄鷹”這第十三章中,我們可以找到明確的答案。“那是十六年前春節過后發生的故事”,——一個體格健壯、年富力強的邊防連連長,怎么會突然英年早世?一個邊防連長的逝世,怎么會在官兵中引起那么強烈的反響?在全軍最遙遠的邊防連,這位連長究竟是怎么帶兵的?這里面究竟隱藏著多少鮮為人知的故事!......請原諒因為篇幅太多,我不能把曉青所講的這個“崇高”故事再詳盡地復述于此,而只能把他的點睛之論稍作引用:劉長鋒這個人物出在南疆軍區,絕非偶然。親歷南疆戍邊的那些人和事,我最深的感受就是:高原軍人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一個奇跡。“沒錯,西陲那片隆起的高原,就是我們今天的精神高地。”
是的,雖然這卷《高原長歌》中許許多多真切感人的英雄故事大多發生在“17年前,我曾在南疆軍區任職政委”的時候,但新疆,是那種去過一次還想再去的地方;而遙遠的西部邊陲高原,則是去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地方。“真的,每每看到都市的繁華和人們的歡笑,高原軍人的身影就會在我的眼前晃動。”崇高,是不能忘記的!
掩卷喜感,還有如下一些方面:
閱讀此書,你會對作者獨創的一些“數字化說法”印象深刻,進而感佩。例如:總有人問我,高原有多高,邊關有多遠?我很難精確回答,只能攤開中國地圖告訴他們:如果以武漢為圓心,以1000公里作半徑畫一個圓,上下左右的北京、廣州、西安、上海,基本都在其中;而若以烏魯木齊為圓心,同樣以1000公里作半徑畫一個圓,位于祖國版圖最西端的喀什則不在其內。再如:“雪山雄鷹”劉長鋒曾經駐守的什布奇究竟有多遙遠?我計算了一下:從北京到烏魯木齊的鐵路里程為3768公里,從喀什到獅泉河的公路里程約1345公里,從獅泉河到什布奇大約還有450公里,如此算來,劉長鋒連長駐守的什布奇邊防連距北京7151公里,其遙遠程度堪稱全軍之最!
于“遙遠”處,可思“崇高”!
閱讀此書,你還會對作者一個明顯的周到頻感親切,進而擊節!那就是始終此卷,凡講到任何一位戍邊將士,曉青必紹介其籍貫,例如連隊的機要參謀許明天,甘肅張掖人;有個叫惠立峰的邊防營長,是陜西蒲城人;“雪山雄鷹”劉長峰是河北鹽山人,等等。甚至還有一位于田縣某鄉武裝部部長金龍,身高1.83米,維吾爾話說的很好,可看上去卻不像是維吾爾族同胞。我問他:“你不是當地人吧?”他笑了:“我是北方人,而且是北方的少數民族。”他讓我猜。我試探著說出幾個民族:“蒙古族?漢族?朝鮮族?”“猜對了,我就是朝鮮族,祖籍遼寧”。
從這饒有趣味的民族探討和遍人皆籍的持續告白中,我們能讀出作者的何種匠心?無它,西南邊陲像祖國大地的任何邊地一樣,講究的是全民邊防——不分地域,不分民族,也不分男女老少等等,我們的邊防就是全體國人鑄就的鋼鐵長城!難道不是嗎?
閱讀此書,你會不斷的為作者完全、徹底地把自己融入“采訪”情境之中而深受啟迪,感動不已。其實,盡管任職南疆前后的很多年里,孫曉青都是有“采訪”天職的資深報人,但在 任職南疆軍區副政委“專業”期間,他卻完全可以置“采訪”于身外,因為他當時畢竟另有“重任”在肩了。然而,“從那時起,我便萌生了一個心愿:為南疆的高原軍人寫一本書,講述他們的故事,謳歌他們的精神,讓更多國人知道,中國西部邊陲有一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精神高地,堅守這片高地的當代軍人特別值得贊頌,特別值得景仰”!
讀到這里,我好像進一步讀懂了崇高。就這卷近年來頗為罕見的“中國好書”而言,它不僅生發自一位具有高度責任感的當代優秀作家超敏感的寫作自覺,而且深植在祖國西南邊陲千千萬萬各民族軍民常備不懈的矢志堅守中。是的,“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載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這是后人謳歌左宗棠將軍收復新疆的不朽詩句;岳飛的后人岳仲琪屯兵新疆時,也曾寫過這樣的詩行:“峭壁遺唐篆,殘碑紀漢軍。未窮臨眺意,大雪集征裙”。于今,可敬可佩的孫曉青將軍揮筆一曲《高原長歌》告訴我們:
崇高并不遙遠!它就在你良知所系的萬里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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