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別好的一個天氣，林奕娟早早地起了床，窗外金燦燦的陽光散落在窗簾上如絲如綢，把窗簾全部拉開，陽光就如水般輕柔地流瀉在地板上。
好久沒見這么大的太陽，林奕娟打開電視一邊聽著音樂，一邊享受彭康少做的愛心早餐。
吃完早餐閑得無聊，林奕娟突發(fā)奇想，要為彭康少做份豐盛的午餐。
林奕娟興奮地提著菜籃子上超市，精挑細選了滿滿一大籃子的菜。然后，進廚房里忙碌，快十一點鐘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彭康少打來的，他說：“奕娟，對不起，我中午回不來，你自己去外面吃點吧！”
“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你不回，太不給面子了吧！”
“不好意思，親愛的，真有事。”
她的大好心情一下子降到冰點，開水從鍋里溢出來澆滅了煤氣灶燃得正歡的火苗……許久，林奕娟回過神來，什么驚喜不驚喜的，人家壓根就不領(lǐng)情。
林奕娟丟下鍋鏟，解下圍裙，愣愣地在客廳中間站了一會兒。她想起昨晚玩彭康少的手機時，無意間看到的那個陌生號碼，真的是想多了嗎？還是他一直就在左右為難？
事實再殘酷也要面對真相，她又不是水晶宮里的玻璃娃娃。林奕娟把飯菜打包好帶去彭康少的畫廊。他出去還沒回來，他的同事看到她，笑容比三月里的春風還要溫暖，可直覺告訴她，這些笑容分明是在掩飾什么。
林奕娟坐在彭康少的位置上等他，下午三點多，他回來了，身后跟著思祺。
“來了？”彭康少笑得很甜很滿足的樣子。
林奕娟站起來，說：“怕你辛苦，給你送午餐過來。”
“傻瓜，我已經(jīng)吃過了。”彭康少捧著林奕娟的臉說。
林奕娟靠近彭康少，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闖進鼻孔，她馬上就覓出香味的來源，是思祺的。她立刻推開他。
心煩意亂的林奕娟坐上公交車去到海邊吹海風，空氣里夾雜著陣陣寒意。此刻，她自己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一方面，她希望彭康少有新的感情，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放手，心里矛盾。
一直到太陽掉進地平線，林奕娟才回家，經(jīng)過老街時，買了通宵電影票。看到早上八點多鐘，她回到家，只見彭康少坐在客廳里抽煙，一屋子的煙味和一地的煙頭，看得出來他一個晚上沒合過眼。康少緩慢地站起來，快步走過去狠狠地把她拽進懷里。他的吻粗暴而有力，她熱烈地回應(yīng)他，有點歇斯底里。那一刻，她決定什么都不追究。
因為腹部有些隱隱作痛，林奕娟前幾天才去的醫(yī)院，吳進強醫(yī)生給出的結(jié)論是疑似胃癌，強烈建議她再去省城大醫(yī)院復查。當時，一聽到這個情況，她嚇哭了，本想立即告訴彭康少，以及閨蜜何潔和陸春梅的，可她想了想，最后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們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林奕娟后來沒去大醫(yī)院復查。因為吳進強是這方面的醫(yī)學專家，他的診斷一般錯不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她又進一步想，既然自己的身體都成這樣了，有些事情不能太認真，為了彭康少以后的幸福，應(yīng)該早點放手，讓他有機會建立另一段感情，她自己只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就好了。
彭康少去上班后，她聽到廚房里傳來熟悉的手機鈴聲，走過去拿起手機，屏幕顯示九個未接來電，陸春梅五個，何潔四個。
林奕娟打通陸春梅的電話，春梅說她昨晚加班，才從床上起來。
“下面條吧，算我一份。”林奕娟套上外衣就去陸春梅家。
走在小區(qū)里，陽光暖洋洋地照射著大地，植物如盛夏一般墨綠，大地如一幅多姿多彩的油畫。
林奕娟一邊走路，一邊給何潔打電話，讓她也來陸春梅家吃面條。何潔把她新處的男朋友也帶來了，是個大貨車司機。
“這個男的，跟你一點都不相配？你這根本就不叫戀愛，只是累了，找個肩膀來靠靠而已。”陸春梅說了句。
“最起碼，不用擔心他會不會有外遇。”林奕娟替何潔回答。
“你能保證他就不會有嗎？”陸春梅反駁。
“不能，但不會在意！一個人當你不愛他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會在意他的心在不在你這里，不在更好，不用有心理負罪感。”林奕娟突然出聲。
一陣沉默后，陸春梅和何潔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奕娟都不相信愛情了，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堅強還是頹廢？
“奕娟！”陸春梅憐惜地擁抱住她。
“那個思祺，一直在跟我搶康少。”林奕娟緩慢地說。
“我記得你說過愛情就像沙子，抓得越緊就跑得越快。”陸春梅說。
“我是說過，可我沒辦法不介意。”林奕娟說。
“那就假裝。”陸春梅說。
“我沒你們那么堅強。”林奕娟發(fā)現(xiàn)陸春梅和何潔真的很了不起，一次次的傷害已經(jīng)令她們?nèi)玟撹F般強韌。
“奕娟，我們都是不得不堅強的孩子。”陸春梅說。
“當你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就只能逼著自己長大，大到可以給自己依靠。在沒有成長起來之前，就只能假裝，假裝久了就成了真的，那時也就長大了。”陸春梅說這是她自己悟出來的道理。
林奕娟不知道陸春梅有過什么樣的心路歷程，但她經(jīng)常在思考春梅的話，并聯(lián)想到了自己。那時候，她只想著依靠自己，一個人快樂地走完人生，那時真的很快樂，沒有愛情，但卻每天都有暖暖的陽光。現(xiàn)在，她們想著靠自個兒，而自己卻離不開男人。
林奕娟把自己跟彭康少綁在一起，以他為中心，可日子過得越來越不開心。陸春梅和何潔卻每天都有笑容，而她只有無限的傷感和擔心。人，真該靠自己，應(yīng)了那句話，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
她把感悟?qū)戇MQQ空間里，彭康少在林奕娟的日志評論里打了幾個大大的感嘆號，之后連續(xù)幾天他們沒有說話。每天住在同一間房里，卻各忙各的，她拼命地聊QQ和微信，他拼命地打電話。
林奕娟弄不明白自己和彭康少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不可否認他們是相愛的，并且非常非常地愛……
彭康少的妹妹彭康茉給出評論：因為你們是愛情里的兩只小刺猬，愛不得也離不開。
他們是一對刺猬？難道他們真的就沒希望了，只能像兩條平行線一樣看著對方嗎？
抓住彭康少沖涼的機會，林奕娟給他泡了杯咖啡。傷害使人成長，當她能承受傷害的時候，她就能贏，戀愛的過程其實更多的是自我成長的過程，要用對方來成就自己，可最終的生活不一定與對方有關(guān)系。
前段時間，彭康少總有意避開林奕娟，趕在她起床前去上班，在她安靜寫作的時候回家，然后他在房間睡覺，她在書房寫小說，他們的生活幾乎沒有交匯，這種狀況讓人窒息。
林奕娟端著咖啡杯，在浴室門口敲門，洗手間里的花灑不情愿地沉默。
“那個……我要上廁所。”
浴室門粗魯?shù)卮蜷_。
“這個咖啡，何潔出差帶回來的，很好喝耶！”林奕娟想努力打破倆人的沉默。
彭康少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乖乖地接過咖啡，隨她來到陽臺邊。林奕娟有點恍惚，記得以前他們也總是這樣站在陽臺喝咖啡。
“真的很好喝！”彭康少嘗了一口說。其實，她泡的是兩元一包的速溶咖啡，他附和就表明他的態(tài)度。
四目相視，隨后彭康少把林奕娟擁入懷，她依偎在他懷里想：“就算我們是刺猬，我也要拔掉全身的刺和你在一起，不怕被你刺傷，能被你刺傷也是幸福的。”
久違的懷抱，是林奕娟夢里一直尋找的溫暖港灣，可是彭康少的電話不識時務(wù)地響起，他沒有接，電話就一直響個不停。
“你還是先接電話吧。”林奕娟說。
彭康少接起電話。林奕娟沒聽清楚他們講的什么，但她聽出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到了半夜，彭康少已經(jīng)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林奕娟還瞪著天花板，腦子想的卻是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林奕娟推開彭康少環(huán)抱她的手，爬下床，輕輕拿起他的手機來到客廳，回撥了那個陌生的號碼。
“康少，你怎么才回電話？我找你有事情談。”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溫柔。
“他在我這里。”林奕娟氣憤地說。那頭的女人不再言語，傳來忙音。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心想：“以為換了號碼，就可以瞞天過海，也太小看我了。彭康少，我到底應(yīng)該相信你的哪一面？”
這時，林奕娟聽到身后有聲響，立即回頭，房間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留下一抹余影。她回到房間里，彭康少假裝熟睡。
“我上廁所去了。”林奕娟知道彭康少裝睡的，滑入他懷中。他們都在拼命地給對方找臺階卻又在拼命地懷疑對方。
彭康少去上班了。林奕娟又想給他做午飯。炒菜的時候，可能是菜鍋的水沒有燒干，油遇到水珠像炸彈一樣橫飛，被燙的地方立即長出幾個像色斑一樣的紅疙瘩，雖然吃了點小虧，不過飯菜總算做好了。
中午，彭康少下班回家，他把打好的快餐放到餐桌時，發(fā)現(xiàn)林奕娟已做了飯菜，吃驚地說：“奕娟，你很了不起，居然可以燒出色香味俱全的菜來。”
“女人炒菜煮飯不是很正常嗎？對我來說卻成了不起的偉大工程，是我比較笨吧！”
“奕娟，你知道嗎？我以前還擔心，假如有一天不能照顧你了，你怎么辦？誰給你做飯吃？”
“這么說，以后你就會放心地不理我了？那我豈不是虧大了，早知道就不要自己做飯菜了。”
下午，彭康少前腳剛走，林奕娟后腳約何潔去逛超市。天氣變冷了，她想買些毛線給他織件毛衣。
“你這樣也感動不了他的，有專門幫人做手工的，可以代工。”何潔說。
“如果那樣，跟專賣店里買的有區(qū)別嗎？”林奕娟反問道，何潔愣了愣。
來到“雅詩蘭花”專柜前，何潔的眼睛像被吸鐵石吸住了，順著何潔的目光，林奕娟看到了彭康少和思祺。思祺挑了不少化妝品，他在幫著買單。
“走！”何潔半推半拉地把林奕娟拖出超市。
“你放手，我的毛線還沒買呢！”林奕娟甩開何潔，因為用力過猛導致何潔后退了幾步，撞到一個男人身上，害得她不斷地道歉。
林奕娟沖進超市，在賣毛線的專柜丟下五張“毛爺爺”，拎起兩包毛線就走。“喂，還沒給你找錢呢。”收銀員在叫。她頭也不回，沖出超市，淚水灑了一路。
彭康少晚上回來，給林奕娟帶回一套“雅詩蘭花”的護膚品和一支燙傷膏。如果把在超市看到的那一幕，當作是彭康少請思祺幫忙挑選送給她的護膚品，她是不是就太幸福了。
“來，幫你涂上。”彭康少拉過林奕娟的手，細心地用雙氧水消毒，再仔細均勻地涂上燙傷藥膏。
“下午我去畫廊了。”林奕娟真不忍心揭開這層幸福的假面紗，可是她又受不得半點委屈。
“我和思祺去超市了，你去找我有事嗎？”彭康少的語氣很自然，反倒讓林奕娟變得不自在了。
“沒有，就是剛好經(jīng)過，順便去看下你。你去超市干嗎？”她裝蒜。
“我說要去藥店給你買燙傷藥，思祺說她剛好想買點東西，就一起去了。”
“哦！她買了什么？”
“化妝品，我順便讓她幫你挑了一套，咱家奕娟也需要化妝，打扮得美美的。”
“或許，是誤會了他。”林奕娟怕何潔擔心，找了個機會悄悄打電話給何潔。
“你就掩耳盜鈴吧！”何潔那頭似乎很忙，很快掛掉電話。
林奕娟從衣柜里拿出毛線，一針一線地開始編織起來。如果人活著可以不要那么認真，幸福真的可以簡單很多。
2
有一天，著名導演韓星遇到林奕娟，提起將她的小說改編成影視劇本的事，她回他：“大導演，我真寫不出來。”韓星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就是把她以前發(fā)表在《川尚》雜志的一個短篇小說買了改成劇本。他還說，到時候讓陸春梅、陳寶儀、何潔出演女一、二、三號。
“那你把版權(quán)費打到《川尚》雜志吧，現(xiàn)在報刊開始沒落了，我們老板川東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這個稿本來也是在《川尚》首發(fā)的，權(quán)當是為雜志社做點貢獻吧！”韓星同意了。
開鏡儀式的新聞發(fā)布會上，陸春梅、何潔、陳寶儀坐在一起，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青春是那么美好！
林奕娟戴著墨鏡坐在臺下的角落里對她們笑，她們在臺上同樣以微笑回應(yīng)她。
曾經(jīng)，林奕娟、陸春梅、何潔恨不得捏死陳寶儀，如今一個劇本又把她們緊緊連在一起。
開完記者招待會，大家一起拍照。林奕娟安靜地離開。
何潔拿了相片回來，那張照片定格在林奕娟從她們背后經(jīng)過時，她的側(cè)影成了她們一瞬間的背影。陸春梅拿著相片看了大半天，然后她提議去郊游。
陸春梅和何潔把手機丟在林奕娟的床頭柜上，招呼都沒跟彭康少打一聲，她們就出了門。
路經(jīng)一家超市，陸春梅停車，她們跳下去，十幾分鐘的時間就從超市提了幾大包零食出來，有蝦仁、肉松和餅干等。春梅車里有一大箱水果，本來準備提去給林奕娟的，可上樓的時候忘了，這下剛好派上用場。
海邊的空氣咸咸澀澀的，有點硬，風刮過肌膚的那種感覺，像極了奶奶那雙干瘦的手撫摸過來，林奕娟突然很想奶奶，她望著頭頂上的藍天，都說亡靈住在云層上，可海邊碧空無云。奶奶，您在哪里呢？
她們拍了很多相片，嬉鬧、追逐，企圖尋回年少的純真。
晚上，她們背靠背坐在海邊的沙灘上，誰都沒出聲，偶爾有一兩艘漁船經(jīng)過，傳來悠揚的笛鳴聲，過后大海又回歸寧靜。
她們靠在一起，卻各有各的心事。曾經(jīng)，何潔走進這片海域準備殉情，是彭康少把她從死神那里拉回來。雖然時隔不久，但似乎已經(jīng)很遙遠，遙遠得恍若隔世。原來，人都是會成長的，曾經(jīng)的轟轟烈烈只是個記憶片斷而已。
林奕娟想起那次海南之旅，想起她和彭康少的承諾，天沒荒，地沒老，海也沒枯，石也沒爛，他們的誓言卻已經(jīng)成了謊言，原來誓言與謊言之間只有一字之差。
陸春梅在抽煙，林奕娟擔心地看著她。春梅對她笑笑，那笑容里有疼惜、不舍和理解，可春梅的眼神卻是她所不理解的。
晚上，她們在海邊的酒店里開了房，何潔睡一張床，林奕娟和陸春梅擠一張床上，她們不得不背靠背睡，還隨時有掉下床的危險。
“不然，我抱你好了。”陸春梅說。
“好啊。”林奕娟應(yīng)道。
陸春梅翻過身，緊緊地抱著林奕娟，并將腿盤繞在她身上。
“好想可以一直這么抱著你。”陸春梅說。
“你都知道了？”林奕娟早料到吳進強會將自己的實際病情告訴她的，畢竟，他倆是情人關(guān)系。陸春梅不出聲，但臉上卻有淚水在流淌。
“不要告訴何潔，以后你們都要好好的。”林奕娟說。陸春梅還是不作聲，卻把她抱得更緊了。
何潔的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林奕娟和陸春梅說著悄悄話，奕娟叮囑春梅要看好何潔，叮囑她們要快樂。她們都沒想到何潔根本沒睡著，何潔背對著她們，淚水打濕了枕頭。
次日，她們一起回到林奕娟家，每個人的手機都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陸春梅的經(jīng)紀人也在找她。
“我去上班，你睡一會兒，中午我?guī)湍闼涂觳汀！标懘好窊Q上衣服，化上濃妝，有點陌生卻很順眼。她們都已經(jīng)學會把脆弱隱藏，把自己包裹。
陸春梅走后，何潔也跟著走了。
房間恢復原來的安靜。林奕娟發(fā)現(xiàn)書架上的書碼得整整齊齊，碟片按順序排放在盒子里，報紙雜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茶幾上，飯桌上的百合正滴著露珠，臥室里的落地窗簾被拉開，燦爛的陽光直接照射到床上。
自己失蹤了，彭康少還有心情將家里收拾得這么整潔，是不是……林奕娟泡了一杯咖啡，拿著望遠鏡，懶懶地靠在陽臺上，無意中看到何潔扛著攝像機，在小區(qū)樓下做采訪，青春朝氣神采奕奕，這是她們這個城市的精神。
林奕娟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放下望遠鏡，走進臥室疲憊地掀開被子，看到床上有本畫冊。
打開畫冊的一剎那，林奕娟的眼淚掉了下來：坐在電腦旁的她，發(fā)呆的她，吃零食的她，獨自舞蹈的她……每個時刻的她都有不同的天真，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張照片中，她的臉上都有一抹淡淡哀愁，幸福這個詞被隔斷在她的生活之外。
畫冊的后面有一句話：“如何才能幫你抹掉那份哀愁？”是彭康少的筆記。他寧可看著畫冊思念她，都不去找她。
中午，林奕娟沒有盼來陸春梅的快餐，倒是彭康少回來了，一句話不說就進廚房忙碌。
“你為什么不問我這兩天去了哪里？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乎我了？”林奕娟忍不住問。
“你這樣做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再問又有什么意義呢？”彭康少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害怕說錯話又惹來一場冷戰(zhàn)，他們都在拼命地維護著這種表面上的平靜。
“你知道我在外面瘋完了就會回來，所以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林奕娟問。彭康少笑而未答。
林奕娟很感動，心血來潮要彭康少陪她去蓮花山看夕陽，可坐進車里她又后悔。
車廂里又有熟悉的香水味。林奕娟的臉色很難看。
“思祺……這兩天……在幫我籌劃新畫展……”彭康少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
林奕娟盯著他的眼睛問：“這么說，這兩天你們都在一起？”
“除了她還有川東，還有畫廊的其他同事。”彭康少解釋。
心被針刺疼的感覺又一次襲來，林奕娟不由得用手護住胸口。
彭康少緊急剎車，說：“奕娟，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畫廊里的任何一位同事，請相信我，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接著，他把手機遞到林奕娟面前。
林奕娟接過手機，隨便按下?lián)芴栨I，居然傳來思祺的聲音。
“我剛剛打電話告訴她，今天不去畫廊了。”彭康少說。
林奕娟用自己的手機，特意撥通了彭康少畫廊的電話：“您好，請問彭康少在嗎？”
“哦，在啊！”接電話的男子說。
“那，您讓他接一下電話好嗎？”
“好，你等一下。”接著，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男子大聲呼喚彭康少名字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男子回她：“唉！真不巧，他上洗手間去了，待會兒，我讓他給你回電話好嗎？”
“不用了，我沒事，你們忙吧。”林奕娟掛掉電話，彭康少的電話立即響起，是畫廊那名男子打來報信的。呵呵，是從小品里學來的老掉牙的套路吧！
林奕娟看著他，彭康少顯得很尷尬。
“奕娟，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那是哪樣的？”林奕娟打開車門跳下車。
雨后的城市，路面上有一些積水，一輛車子經(jīng)過，污水濺到林奕娟鞋上、雪白的裙子上，她干脆脫掉高跟鞋，腳板傳來陣陣刺疼。自虐讓她很快樂，彭康少一直在后面跟著，她當他是透明的空氣。
這件事發(fā)生后，彭康少很少與朋友來往，也沒有人敢再跟他來往了，節(jié)假日大伙兒三五成群相約去郊游，沒有人敢叫上他，下班后同事們一起喝酒也沒人敢拉上他。
不知從何時開始，檢查彭康少的手機通話記錄和短信往來，以及 QQ和微信聊天記錄成為林奕娟每晚的必修課。
有時候，林奕娟想：或許他們的愛已經(jīng)過了保鮮期，開始變質(zhì)。
當她再一次為一個陌生號碼發(fā)狂的時候，受不了她神經(jīng)質(zhì)般捕風捉影的彭康少忍無可忍，說：“奕娟，你讓我覺得很累！”然后，跟她吵：“你為什么總要追究我愛不愛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是的，我感覺不到，我覺得你已經(jīng)不愛我了？”
“你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你現(xiàn)在嫌我煩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會變，那也是你讓我改變的。”
“一句話如果說太多遍就成廢話，廢品還會值錢，廢話只會成為噪音。”彭康少說完，順手抓起身旁的吉他扔到地上，摔門而出。林奕娟捧起那把吉他，已斷了一根弦，那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彭康少不再回家，就算回也是很晚。林奕娟受不了家里那份冷清，跑到雜志社去了，連續(xù)好幾天吃住在單位。川東非常感激她讓韓星把版權(quán)費打給雜志社，問她有什么新作品，她說最近寫不出來，川東說你寫不出小說，那就去做幾個專訪，于是給她派了幾個采訪任務(wù)。
那天，林奕娟外出采訪路過以前和彭康茉常去的那家叫“等待”的酒吧，進去要了一杯叫“千年一瞬”的雞尾酒，安靜地趴在魚缸邊，邊喝邊欣賞它們，她感覺這些魚是有靈性的。
“你好長時間沒來了，它們很想你。”酒吧老板老克說。他白凈的四方臉，白T恤，舊牛仔褲，怎么看都不老，但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叫他“老克”。
“以前經(jīng)常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女孩呢？”老克問。
“她去了云南，結(jié)婚了，有一個女兒，像她一樣漂亮！”林奕娟說。
“哦！”老克端詳林奕娟一番，說，“你過得不好！”
林奕娟不置可否地笑笑，問：“老克，你戀愛過嗎？”
“我們彼此相愛，不被社會認可，她死了，但永遠活在我心里。”老克的臉龐泛起一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溫柔。
“永遠有多遠？”林奕娟略帶傷感地問。
老克遞給林奕娟一杯酒，顏色有一種說不出的厚重。她淺嘗一口，如有萬千糾結(jié)的情感涌上心頭，疼突如其來，最后只留下一絲余音，一絲若有若無的縹緲，一股眼淚沒有預(yù)兆地漫出眼眶。
“這種酒的名字叫‘千年一瞬’。”老克就在眼前，可他的聲音卻似乎來自千里之外。
千年一瞬，千年那么久，但其實只是一瞬間。
“千年一瞬！”林奕娟機械地重復老克的話。
“一瞬，消失定格也就永恒了。”
“不明白。”一直以玩耍文字為生的林奕娟，突然間對文字陌生起來。
“你明白。”老克說。
3
林奕娟不明白，為什么存在就會有變數(shù)，而失去才會定格。真的這樣，那么人死的時候就不用哭，失戀也不用痛苦得死去活來，愛的時候也不用那么幸福，死了就永恒了。
“就是這樣，不管你接不接受，這是自然規(guī)律。”老克邊說，邊擦一個水晶杯。
“老克，你為什么老擦這個杯子，它已經(jīng)很干凈了。”
“這是她用過的。”
“老克，如果你愛的人也很愛你，但是你很快不能再愛他了，怎么辦？”
“說句實話，我不知道。”老克想了很久，給林奕娟講了個發(fā)生在七年前的故事：那時老克不叫老克，他叫蔣子繽，是一名醫(yī)生，而他愛的那個女孩叫于玲，是一個作家。他們相識在一家都市雜志的作者讀者座談會上，她是作者，他是她的讀者。可是后來，于玲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讓做醫(yī)生的蔣子繽都無能為力，她死了，他的心也碎了，從那之后他改名叫“老克”，并且離開醫(yī)院開了這家酒吧。
放下酒杯，林奕娟搖搖晃晃地走出去，這個版本咋跟她自己那么像。老克的酒吧為什么叫“等待”，他在等待那個人，她雖然已死去，可仍然活在他心里。
林奕娟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就會一輩子占據(jù)彭康少的心了呢？
“老克，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林奕娟回頭問老克。
老克說，人有時會莫名其妙，其實很多事根本沒必要追根究底，只要照著地球和太陽轉(zhuǎn)，走過那一程就可以，過了那一程之后，會在哪里，根本無從知曉。
林奕娟當然要彭康少快樂地生活著，只有他幸福，她才幸福。所以她只能失去他，她必須加快速度進行自己的計劃，她不應(yīng)該吃思祺的醋，思祺對康少好，她更應(yīng)該高興才對。
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彭康少還是沒回，林奕娟趴在桌上睡著了。當時針指向凌晨兩點時，開門的聲音吵醒了她。
“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彭康少一進門就說。
“你還知道晚呀？”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林奕娟氣不打一處來。
“又怎么啦？”彭康少拉開被子上床。
林奕娟撲過去把被子扯到一邊。
“為什么不回來吃飯？”
“不是跟你說有事嗎？”彭康少重新把被子蓋好。
“有什么事？”林奕娟又把被子扯掉。
“我很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你在外面風流快活的時候就不困？”
“你讓不讓睡呀！”
“不讓，今天你非給我說清楚不可。”
“你瘋了！”彭康少怒氣沖沖，摔門而出。
林奕娟也沖出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到一家露天酒吧，就走過去要了一種叫“味道”的雞尾酒，那是她和彭康少第一次泡吧的時候他教她喝的。
迷迷糊糊中，有個人走過來搶了她的酒杯。
“你怎么不讓我喝啊？你是誰啊，我男朋友都不管我，你憑什么管我啊？”
“別喝了，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回去干嗎？我要喝，喝死拉倒！”
林奕娟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張字條：奕娟，對不起，我現(xiàn)在壓力很大，新的畫展即將開始，這陣子我心里很亂……我想出去一段時間，調(diào)整好心情再回來，你不用來找我。
彭康少走了？林奕娟的陰謀得逞，她對著天花板又哭又笑，擦干眼淚去拍戲現(xiàn)場找陸春梅。
“你來了？”韓星很意外。
“我來看陸春梅。”
“今天是吳進強的生日，我不能陪你。”陸春梅仰頭一口氣喝下一大杯白開水，繼續(xù)說：“今天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時間吃飯呢！”
何潔出差，陸春梅忙于拍戲，彭康少外出散心去了，只有她無所事事，林奕娟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就她在浪費時間。
“我也一個人，剛好有空，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吃飯。”韓星說。
韓星開車很文明，不像彭康少野蠻感性，他載著林奕娟漫無目的地跑。
“沒事的時候我都會這樣跑，跑著跑著，寂寞也就跑掉了。”韓星說。
“我發(fā)現(xiàn)除了午夜游走，這是治療寂寞最好的方法。”林奕娟說。
“你也喜歡在夜里到處游蕩？”
“是的，午夜里，風輕輕刮過肌膚，周圍很安靜，只有自己的腳步聲。”
“我走過那么一兩次，但總感覺有人跟著我，很害怕，就不敢在深夜里一個人行走了。”
“原來你怕鬼？”林奕娟哈哈大笑，拿起韓星車上的數(shù)碼相機，一路亂拍，還拍到一對熟悉的背影，是彭康少和思祺。
“快，我們馬上去酒店。”林奕娟指揮韓星把車子開進停車場。
“或者，他們只是去吃飯。”
林奕娟哪肯相信，她跳下車一路跟著彭康少和思祺進了西餐廳，找了個隱蔽位置坐下，偷偷地觀望：彭康少的樣子似乎很痛苦，思祺好像在安慰他，漸漸地，他臉上有了些許笑容。
過了一會兒，思祺起身離開。彭康少則來到酒店客房前臺開房。接著，林奕娟的手機響起，康少說：“親愛的，城區(qū)新開了一家酒店，環(huán)境很不錯的，我開了間房，你快打的過來，我們一起享受浪漫吧！”
林奕娟剛才還提著的心一下子放下來，這肯定又是思祺的主意，她本能地拒絕：“真不巧，韓星約了我吃飯。”
韓星忍不住地說了句：“為什么不直接說你就在酒店，他那么愛你，難道就不能給他也給自己一個臺階下，要一直冷戰(zhàn)下去？”
“我和康少的事很復雜，你不會理解的，我們走吧！”然后，林奕娟讓韓星開車載她到中心公園，一次性買了十張過山車的票，坐了一趟又一趟。她在半空中驚恐地尖叫，一次次地放縱自己。
瘋狂完了，林奕娟問韓星：“他們是清白的，可我為什么還會難過？”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韓星說。
“他們是畫廊的同事，關(guān)系一直很曖昧，其實我本不該吃思祺的醋，他們產(chǎn)生了感情，那不正好嗎？反正我就快……”想到這里，林奕娟咬咬牙，將酒店西餐廳偷偷拍到的幾張照片發(fā)給彭康少。
“你怎么會拍到我和思祺在一起的照片？”彭康少緊張地問。
林奕娟沒有理會他。和韓星告別后，她不想一個人待著，于是去到陸春梅那里，賴著不走。
林奕娟像個怨婦，絮絮叨叨，添油加醋，刻意地把彭康少描繪成情感出軌的大惡人。
“他是藝術(shù)家，當然要很多愛情填充自己，平靜的生活是創(chuàng)作的墳?zāi)埂！标懘好钒参克?/p>
“他說過只愛我的。”
“諾言只是情話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已經(jīng)銅身鐵臂刀槍不入了。”
“那倒沒有，愛情是美好的，沒有這一段，會有下一段，你快點愛上另一個人吧，新歡是對舊愛最好的報復，也是治療失戀的良方。”
“你像一只動物。”
“人本來就是高級動物。”
“如果這樣，我寧愿做古董。”林奕娟已經(jīng)想好怎樣處置彭康少了。這一次，她不但要趕走他，連他的東西也一樣不留，她要讓他徹底失望，對她死心。
晚上九點多，林奕娟一回家就打電話給彭康少，讓他馬上過來拿走自己的東西。
“不要趕我走，你誤會我了，我跟思祺沒什么的，你不要這樣。”彭康少可憐兮兮地說。
林奕娟一邊搖頭一邊說不，她心里頭不斷地鼓勵自己狠心些，這是趕走彭康少絕佳的機會，千萬不能錯過了。
“好，既然你認為我跟思祺有關(guān)系，那我倆從此還真就有關(guān)系了，氣死你。”彭康少氣急敗壞地吼。
半個小時后，彭康少帶著思祺來了，清走了屬于他的物品。
假戲真做后，林奕娟時而難過時而開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繼續(xù)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悶聲不響地去做了幾個專訪，提前完成了川東交給她的采訪任務(wù)。陸春梅笑話她是工作治療法。
林奕娟去雜志社交稿，川東問她彭康少好嗎？她說：“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沒在一起啦。”
川東看著她像看怪物一樣。
“從上個星期開始，他的女友是思祺。”林奕娟酸酸地說。
川東沒有再問什么，似乎這是正常的事。也是，這事發(fā)生在彭康少身上，的確再正常不過，不發(fā)生才不正常。
幾天后，林奕娟碰到彭康少，只見他的手包扎著白紗布，眼角處有一塊傷痕。
“是誰干的？下手真狠！”林奕娟在心里暗暗地痛著。
彭康少看著林奕娟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電梯打開，他們同時沖出去，他往停車場，她往小區(qū)公交站，她跟他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在公交車站，林奕娟遇到等車的陳寶儀，她手上提著一大袋水果。
“嗨！”林奕娟笑著打招呼。
“奕娟，要不是真實地發(fā)生了，看你這副樣子，打死我都不相信你失戀了。”陳寶儀說。
林奕娟咧開嘴傻傻地說：“這只能說明我被同一個人忽悠太多次，已經(jīng)沒有痛的感覺，是榮耀還是恥辱呢？”奕娟故意隱去了，是她自己有意制造矛盾離開彭康少的。
“你要去哪兒？”陳寶儀又問。
出來的時候，林奕娟并沒有想好要去哪兒？現(xiàn)在她正在想這個問題。去川東家的公交車來了，陳寶儀上車，她機械地跟了上去。
在川東家，林奕娟看到拳頭受了傷的川東，他手臂被利器劃開一道傷口。
“疼嗎？”林奕娟握著川東的拳頭。
“沒事！沒有誰可以欺負我家奕娟的！”川東說。
“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林奕娟差點就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
陳寶儀熟悉地在川東家穿梭，提來藥箱，細心地幫川東換藥，還嘟著嘴往他傷口上吹氣。
川東幸福得像個白癡。
林奕娟覺得自己真不該這個時候來湊熱鬧，她悄悄地離開川東家，合上防盜門，幸福地笑著。忽然，她收住了笑容，腹部又開始一陣一陣地疼起來。
4
林奕娟感受到病魔正在一天天侵蝕自己，馬上聯(lián)想起以后的境況：有氣無力地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面目慘白，頭發(fā)掉光……這種凄慘的狀況，深愛著她的彭康少、父母以及好姐妹何潔和陸春梅，肯定無法接受，她更不想在他們面前死去。她已經(jīng)看淡了生死，但卻希望他們都好好地活著。
為了不讓親人和好姐妹傷心，為了戀人的幸福，林奕娟決定離開。她從網(wǎng)上報名參加了公益支教活動，關(guān)掉手機、QQ和微信，切斷了與彭康少，以及何潔、陸春梅等好友的一切聯(lián)系，獨自去了貴州偏遠山區(qū)。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林奕娟失蹤的人是彭康少，雖然林奕娟變得不可理喻，也越來越氣人，可他心里頭最牽掛的人還是她。被奕娟賭氣趕走后的每個晚上，他都要到她家樓下轉(zhuǎn)一圈，她房間亮著燈，他心里就覺得踏實而溫暖。
林奕娟家的燈連續(xù)幾個晚上沒有亮，彭康少擔心起來，采取旁敲側(cè)擊的方式，打電話給何潔和陸春梅，問她們看到奕娟沒有，她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她們都說沒看見，然后他們幾個不停地打奕娟的電話，話音提示關(guān)機，發(fā)微信、QQ信息，一直沒有回應(yīng)。
怕奕娟出意外，他們?nèi)齻€約好一起來到她家看看怎么回事。他們叫來小區(qū)的保安，強行打開房門，還好，屋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現(xiàn)象。
后來，彭康少在餐桌上發(fā)現(xiàn)兩張布滿灰塵的字條，是林奕娟的筆跡，第一張寫道：康少，我去外省支教去了，物業(yè)管理費已經(jīng)一次性交了兩年，如果兩年內(nèi)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幫我把房子賣了吧，錢轉(zhuǎn)交我父母。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跟你告別，千萬別怨恨我冷酷無情，我是真的真的很愛很愛你，正因為太愛，所以才要離開。看得出來，思祺也很愛你，她是個好女孩，那么優(yōu)秀，又跟你有共同的愛好和藝術(shù)追求，你倆在一起相當般配，一定會幸福。
第二張字條是寫給何潔和陸春梅的，何潔從彭康少手中奪過去，深情款款地念道：“潔潔、梅梅，我的好姐妹，以后如果有人聯(lián)系你們，說有個叫林奕娟的女孩快不行了，你們一定要趕過來收尸。另外，千萬別將這個壞消息告訴我父母。你們要替我盡好孝，拜托了。最后，給你們一個忠告，一定要注意保護身體，千萬別學我。”
“奕娟生了什么病，這就是她要離開我的理由嗎？”彭康少流著淚問。
“你裝傻啊，奕娟要不是得了重病，會離開你嗎？會放任你跟思祺胡亂來嗎？”陸春梅帶著哭腔指著彭康少開罵。
“是什么病，什么病？”
“聽吳進強說，疑似胃癌。”
彭康少走過去搖著陸春梅的肩膀，說：“只是疑似，沒有確診，那就還有生的希望。奕娟怎么這么傻，難怪情緒反復無常，都怪我不好，沒有好好地關(guān)心過她。其實，我跟思祺沒什么的，我一直把她當妹妹。”
“你跟思祺沒什么？”何潔不信，“你不是跟她在酒店開房，被奕娟抓現(xiàn)形了嗎？難道還想抵賴？”
彭康少漲紅著臉解釋：“不是這樣的，是我為了和奕娟搞好關(guān)系，請思祺幫忙出的主意。我在酒店開了房是要和奕娟一起享受浪漫的，她推脫不去，結(jié)果變成我和思祺去開房了。我有苦難言，百口莫辯。”
聽彭康少這么一說，何潔和陸春梅總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們都被利用了，奕娟的真實用意是逼康少早點離開她，是希望他以后過得幸福。
屋里頓時靜寂下來，彭康少說了句要去找奕娟，便沖出門。他回家收拾了幾套換洗衣服，又去取了些錢，就攔了輛的士，直奔高鐵站而去。只因為奕娟曾經(jīng)說過最向往的地方是貴州，他就鬼使神差般買了張去貴州的高鐵票，去碰碰運氣。
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彭康少才想起向畫廊老板請假，請完假，他又記起畫展的事，于是給思祺打電話，希望她多費心，把他倆的畫展搞好，并特別交待，他最后畫的那幅作品，只參展不出售。
這幅作品，是林奕娟失蹤的這段時日里，彭康少創(chuàng)作的。從畫面上看：天空藍得沒有一絲云彩，一個女孩坐在一條破舊的木船上，緩緩劃行在湛藍的大海中央，看樣子是要去遠行。近處的海灘上，一個男孩光著腳丫正朝女孩劃行的方向追去。每次看這幅畫，思祺眼睛里總有淚水，這幅畫表面看上去很平靜，而實際上波濤洶涌，劃向大海的小船隨時可能漂向遠方失去方向，被大海吞沒；而岸邊追趕的人，也是一樣，只要他再向前跨幾步，可能會遭遇萬丈深淵，湛藍湛藍的海水定會將他靜靜地埋葬。
思祺越看越覺得彭康少畫的那個女孩是林奕娟，而岸邊的男孩，則是他本人。也就是說，康少以畫銘志，如果奕娟活不了，他肯定不會偷生。
那一夜，思祺失眠了。她一直深愛著彭康少，可她又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因為她明白，她在康少眼里只是個懂事的小妹妹，怕一旦說破了連妹妹也沒得做了。
半個月后，彭康少和思祺的畫展順利地在南城藝展中心舉行，雖然缺少了一個重要主角，能干的思祺還是將畫展辦得很成功，幾乎所有的參展作品都脫銷。康少那幅只參展不出售的作品，思祺給取了個有詩意的名字，叫《天藍藍海藍藍》，專業(yè)收藏家和書畫愛好者爭著要購買，出價非常高，思祺打電話再次征求康少的意見，他說：“賣吧，說不定奕娟以后治病需要錢。”
思祺的心怦怦跳了一下。聽康少的口氣，奕娟病了，而且很嚴重，如果她萬一不行了，那自己不就有機會做康少的女朋友了？“啪”的一聲，思祺為懲罰自己的惡毒想法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光那幅畫就賣了150萬，祝賀你。”平靜下來，思祺發(fā)了條信息給康少。
彭康少回復：“謝謝好妹妹，等我回來獎勵你。”
“是不是我要什么，你給什么？”
“愛情除外。”彭康少斷了她的后路。
思祺發(fā)了個抗議的表情。
半個月后的一個早上，彭康少早上起床打開電視看新聞，沒想到在當?shù)仉娨暸_的一個新聞頻道，看到了記者采訪林奕娟熱心奉獻公益事業(yè)的畫面。
從報道中，彭康少獲得了林奕娟的一些信息。像輸光所有，忽然中了幾百萬的賭徒一樣，康少高興得跳了起來，臉都顧不上洗，抓起背包跑下樓，找旅館老板退了房，急匆匆跳上路邊出租車，向奕娟支教的學校一路奔去。
林奕娟和一群學生正在操場做游戲，遠遠地看到崎嶇的山路上來了一輛車，一路開進了學校，她還以為又是上級領(lǐng)導檢查工作來了，于是迎上去，可從車里走出來的卻是彭康少。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我的天哪！”林奕娟驚喜萬分。
彭康少上前緊緊地抱住她，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下午放了學，林奕娟生了柴火做飯給彭康少吃，因為條件不好，只炒了兩盤青菜。
“不好意思，你大老遠跑來，沒有什么好菜招待。”林奕娟滿是歉意。
彭康少對吃沒興趣，只關(guān)心她的身體：“我們明天去醫(yī)院吧！”
“不去，我沒病。”
“沒病你躲我干嗎，還偷著跑到這么艱苦的地方來。”
“那去吧！”林奕娟只得同意。晚上，她打電話向校領(lǐng)導請了假。
他們第二天一早出發(fā)，去了貴州的省城大醫(yī)院，拍完片，過了幾個鐘，會診結(jié)果出了來，專家說林奕娟是健康的，一點病都沒有。可她自己怎么也不相信是真的，甚至懷疑康少和醫(yī)生串通好了欺騙她。
“你真傻，就那么相信吳進強啊，他又不是神醫(yī)。”彭康少大動干戈。
從醫(yī)院出來，彭康少把林奕娟直接帶到了高鐵站，不顧她的強烈反對，買了當晚離開貴州的車票。
林奕娟趁彭康少去洗手間的機會，逃出火車站，康少在后邊追，他們上了同一輛大巴車。
“要回去也不是現(xiàn)在，最起碼我得教完這個學期。做事情有始有終，對學生們也好有個交待。”林奕娟喘著氣，向一臉怒氣的彭康少解釋。
“你……”彭康少的態(tài)度軟下來，“那我等你吧！”
回到學校后，林奕娟教學，彭康少畫畫，有時，應(yīng)奕娟邀請，他也給小朋友們上上美術(shù)課，教小朋友畫漫畫和水粉畫。
慢慢地，彭康少喜歡上了這種恬靜的生活。很快就到了暑假，林奕娟跟學生們一一告別，難舍難分，教育局的領(lǐng)導和校長也來送行，并派專車將他們送到高鐵站。
聽聞林奕娟回來了，何潔和陸春梅立馬趕過來，雖然彭康少再三告訴她們，奕娟的身體沒什么大礙，但她們還是不放心地架著奕娟上了吳進強停在小區(qū)門口的小轎車，去到省城大醫(yī)院進行了一次全面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連吳進強都大吃一驚，她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了。
這真是奇跡，吳進強連連問林奕娟在貴州有什么特殊的經(jīng)歷。奕娟仔細回憶了一下，說：“有一次我的腹部痛得厲害，一位苗族學生的母親找了些草藥，煲了幾次湯給我喝了，難道是草藥發(fā)揮了作用？”
吳進強說：“這個不好說，也許是你到外地后，天天和小朋友在一起，心情變好了，身體的抵抗能力增強，將癌細胞徹底殺死了也不一定，總之是個好事情。”然后，他們幾個擁抱在了一起，激動得喜極而泣。
從醫(yī)院返家的路上，彭康少給思祺打電話，跟她說他和奕娟已經(jīng)回來了，讓她把賣那幅畫的150萬捐給貴州山區(qū)的云朵小學。因為，奕娟的病不治而愈，用不著這筆錢了。
思祺說好，心里卻涌出一股悲傷。
兩家大醫(yī)院先后確診自己的身體沒事了，林奕娟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就連彭康少跟思祺說話的聲調(diào)，都變得悅耳動聽起來。車輛經(jīng)過環(huán)城東路的時候，她從車窗望去，只見遠方的天空藍得沒有一絲云彩。
責任編輯 李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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